清苑县马俊单行刺风云庄义结邓九公
上回书说到清苑县马俊行刺,夏九龄访案。在小饭馆吃饭遇见一个小孩儿,他说离此地不远有个邓家堡,他就是那儿人氏。他的祖先是山东平阴县人,父亲姓邓名龙字九公,人称宝刀手。老英雄有一个滚珠宝刀,在武林中颇有大名。小孩叫柳影邓玉,因为自己腿快。邓玉一提,九龄一抱拳:“您原来是邓少侠客,失敬失敬!”邓玉也赶忙答礼:“不敢当,不敢当,提起来为我父亲丢脸!”九龄细问:“邓贤兄,你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为什么要摔酒杯长叹呢?”“唉!别提了。因为我父亲最好闲谈,好下围棋。离我们这儿不远有座大庙叫菩提寺。寺内有两位方丈,一位叫降龙罗汉宝阔,另一位叫伏虎罗汉宝月,还有我父亲的一个朋友,他们都是好下棋的主儿。我父亲今天又到庙里下棋去了。我父亲养着一匹好马,叫‘千里雪内一盏灯’,这匹马是白马,雪霜白,唯有在它脑门儿门鬃的下面有茶碗口大的一块黄月光。这马上谱,够八骏图之一,有千里的脚程!我乘父亲不在家,把这马拉出来骑了一骑。”
其实邓玉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骑着玩一玩,兜兜风。他把马鞴好,扳鞍认镫上了坐骑,一加鞭,这马不但跑得快,还稳当。一溜烟出去就十几里地,眼前出现一片大树林,马刚把步放开了,正有劲呢,走到这大树林边上。没想到从大树林里抛出来一件长衫,“扑”地一下把马头给蒙住了。千里雪内一盏灯正走着呢,突然一个黑东西把脑袋给蒙上了。这马一声嘶鸣,前蹄一立,邓玉猝不及防从马上就掉下来。邓玉爬起来一瞧,打树林里出来有二十多人。过来一人把这长衫拉下来,有人就把马拉到树林里去了。这个人把长衫穿起来,绒绳一系站在邓玉面前乐了:“哈哈哈哈,兄弟你好啊!”邓玉一看,是熟人。西南有个村子叫风云庄,庄主姓雷,在这一带很了不起。大爷叫千里飞来雷烟,那足够一位侠客的身份,挥金如土,仗义疏财,交朋友血心热胆,跟邓玉的父亲邓九公是把兄弟,老头为人公正。他有个亲兄弟,一母所生,可就不成了,叫紫成豹子雷普,专门结交贼人,而且背着他哥哥有些坐地分赃的举动,贼人作了案就得给他送些钱来。这些雷大爷确实不知道。雷普有个儿子,就是这个人叫铁爪貉子雷宝。二十多岁,大高个,宽肩膀,一身青,大肚囊,墨脸蛋,青胡茬儿,浓眉阔目,鼻直口方,大耳相衬,还确实有个像儿。这铁爪貉子雷宝干什么来了?由于从小家教不好,他大爷没儿没女,对他十分娇惯。这样他经常背着他大爷在外头断道劫财。但谁也不认为他会干这种事儿。因为他们家是大财主,他大爷雷烟在这一带颇有名望。可是雷宝早喜欢上这千里雪内一盏灯了。今儿赶上邓玉骑这马,他把绒绳解开,长衫脱下来,一蒙这马脑袋,把邓玉摔下来,底下人把马牵走了。
现在邓玉一瞧:“哟喝!雷宝哥哥。”过来就行礼。“起来吧,哈哈,兄弟,干什么去?”“我父亲不在家,我把马鞴上,惦着骑上遛个弯儿,没想到碰上哥哥您了。”“噢,这马是你的?”“可不是我的吗!”“不对!这马是前几天我丢的,没想到你骑着呢。到现在我把马得回来了,才瞧见你。嗨,你怎么偷我马呀?”雷宝把脸就沉下来了。邓玉一听,这是哪儿的事啊!便急忙解释道:“雷宝哥哥,我父亲跟你大爷都是好朋友,咱们都是好弟兄,成天见面,马是我家的。我们家有这匹马的时候还没有你呢!”雷宝听了一耍横:“这马脑门上哪写着是你们家的?我看着好,就是我的!”“那你不讲理!”“我可不是不讲理吗,不过不讲理不是一天半天啦,早就不讲理!你要干什么?”“干什么?马是我的,你给抢去,不成!”“不成怎么着,还要动动手吗?”说着话把辫子盘起来了,把长衫往绒绳上一掖:“邓玉,来吧!”邓玉往上一赶步,右手一晃面门,“扑”就一拳。铁爪貉子雷宝一揪邓玉的腕子,一抖把邓玉就扔了个跟头:“哼!你还要动手,别说你,连你老子都不成!告诉你吧,这马归我啦。走!”柳影邓玉一想这可糟了!我背着父亲把马骑出来,要叫我爹知道准不行。相反的这马叫雷宝拉去,这是敲竹杠啊!有心找盟叔雷烟去,可是雷烟跟我爸爸在一块儿呢。这样,自己把土掸了掸,奔金官屯来了。
邓玉把事说完了,九龄问他:“咱们哥儿俩一见如故!兄弟,那你打算怎么办呢?”邓玉想了一下,说:“我想,我找他大爷雷烟是不行,因为他大爷跟我父亲在一块儿,叫我父亲知道我非挨骂不成!不如今天晚上我到雷宝他们家,把马偷出来得了!”“他们家离这多远?”“不算远,从这儿往西北,几里地就到,叫风云庄。”“他们家你认得呀?”“认得!我净去呀!”
“这雷家全结交什么人哪?”“我这盟叔雷烟,他是一位老英雄,七十多岁,循规蹈矩。可是他二弟,就是雷宝他爸爸胡作非为。他们本身就打家劫舍,坐地分赃,凡是贼人,背着雷大爷全上他们家去。当然雷大爷在家,那是一正压三邪。可是雷大爷不在,他们可什么人都交。”“兄弟!咱们哥儿俩一见如故。我帮着你偷马怎么样?”“那我谢谢!我还没领教兄台您……”“我跟你说,你知道城里头钦差大人驻马了?”“听说了!奉旨的钦差年大人奔四川,开仓放赈。”“我叫多臂童子夏九龄。我跟我的师父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还有我的几个师兄弟,我们爷儿们都是随行卫员办差官,保钦差奔四川。昨天晚上有大胆的贼人红毛秃头狸子马俊到公馆行刺,我访案来到这儿。你说说雷家能不能容留这马俊?”柳影邓玉点了点头说:“当然有可能。对了!马俊是不是还有个叔叔叫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夏九龄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他跟雷家有交情,这马亮当年还上我们家去过呢!”“噢!
兄弟,这是真的吗?”“那没错!好吧,你帮着我把马偷出来,我帮着你捕盗拿贼。”“好哇!兄弟。”吃完了饭,夏九龄付了饭帐,哥儿俩从“蓬莱春”出来了。在街上邓玉买点东西,买了几根麻绳,一斤多棉花。夏九龄也不知他干什么。
走出村子往北,有个大树林,这时太阳已经往西转了。两个人到树林以内,越聊越近。邓玉挺高兴:“夏哥哥,你是官人,我不应当高攀!但我想跟你拜盟把兄弟,不知道你乐意不乐意?”九龄说:“兄弟你要瞧得起我,我愿意跟你结为金兰之好!”两人一叙年龄,九龄大点儿,邓玉跟九龄撮土为香,冲北磕头,结为兄弟。夏九龄把杭州擂、下江南这些事跟邓玉一提,邓玉都听直眼了:“哥哥!将来对了机会,您得帮着我跟您那位师父、童侠客见个面,我也好立点功呀!”“好吧兄弟,对了机会我一定给你介绍。”
哥儿俩靠着大树稍微一迷瞪,天交初鼓,收拾一下东西,从树林里出来了。
柳影邓玉只听夏九龄说,不知夏九龄的能为到底如何?但他知道自己脚程比较快,就说:“哥哥,咱们得快点走啦!”九龄一想:这把兄弟嘿,他还惦记着考考我!就说:“好啊!”邓玉画了一个道儿,哥儿俩站齐了,喊“一二三”就开腿。两个人一长身,嘿!蹿出去都有一丈七八。脚底攒劲,“沙沙沙沙”!没走出多远去,九龄一铆劲,就把邓玉给拉下了。邓玉越使劲,拉的距离越远。邓玉喊了:“哥哥,您站住吧!”“怎么啦?兄弟,刚跑上劲来,您怎么不跑啦?!”“罢了!真不愧为是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侠客爷的弟子。小弟邓玉我总认为我腿快,没想到跟您比一比,哥哥,您比我强得多,叫小弟望尘莫及!”“兄弟,只要下功夫,什么都练得到。愚兄这个能耐也算不了什么!”夏九龄很赞成邓玉这人,说什么是什么。
二人来到风云庄。东村口外有两条道,一条打金官屯来,是从东南上来的。还有一条道从东北方向来,也就是从邓家堡来的。这会儿,村里人差不多都睡觉了。路北是马号大门,邓玉不走了:“哥哥,您瞧见没有,再往西路北大门,就是雷宝的家。”门缝里透出灯亮来,他们家的家人还没睡呢。
夏九龄一瞧:门前,一边有四棵门槐。邓玉告诉九龄:“这是他们家的走马门。我要在这儿进去,找找我那千里雪内一盏灯。哥哥您往西,上房的时候您留神!我找着马,偷不偷都不要紧。我必到前厅去看看您。”九龄点头:“好了,兄弟,你多加注意吧!”两个人分了手,各自上房。邓玉一打手势,奔了马房,夏九龄蹿纵跳跃,奔雷家来了。越过了几层跨院,来到了正院的北房,搭上中脊往二道院看:东西厢房各三间,有跨院,有箭道和角门。北院前出一步廊,抄手的游廊,朱红油漆的抱柱,这才是大客厅。廊檐下站着三、四个家人。往下瞧:屋里灯光明亮,照如白昼。迎面是架几案,八仙桌两边有椅子,墙上有挑山对联,名人字画。八仙桌上首坐着一个人,大个儿,花白胡子,花白剪子股小辫,紫脸膛,紫中透暗,花绞的眉毛,金睛叠抱,狮鼻阔口,大耳相衬;一身蓝,煞绒绳,搬尖洒鞋白袜子。下首坐着个人,夏九龄一看正是行刺钦差的要犯红毛秃头狸子马俊。在这边坐着一个人,大高个儿,宽肩膀,黑脸膛,撇唇咧嘴。就听这老头儿说话:“雷宝啊,这不你马大哥也在这里,你这孩子办的这个事可不怎么样!你要好马,不会到邓家庄找你大爷邓龙,直接给他磕头,‘大爷,我喜欢您这马,您给我得了。’你大爷就能把这马送给你。因为咱们跟你大爷邓九公有交情。说真的!你抢邓玉这孩子的马就不对。人家的马,你抢算怎么回事啊?前几天你大爷还跟我提过,说你这孩子背着我在外头劫道,干犯国法,这哪儿成啊!你比不了你马大哥,你马大哥有本事,敢在保定府清苑县行刺年钦差。不过,你也是奉命而干的。你马大哥今晚在咱这儿落脚,明天就走。你呀,别给我惹事,明天把马送回去!”夏九龄一听:噢!马俊在这儿呆一夜,明天就跑。我一定要想办法捉住他!再一看:就铁爪貉子雷宝跟紫面豹子雷普谈话,雷大爷雷烟不在家。
这时候,底下人进来禀报:“二爷,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马老义士爷前来拜望您哪。”“有请!”院里头有人乐:“哈哈哈,二弟,咱们大爷在家没在家啊?”“没在家。”“那我就放心多了!”夏九龄一看不错,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来了。马俊在清苑县行刺这件事轰动了城里城外,马亮早就得消息了。他这通骂呀:“这混蛋!打草惊蛇。这不要了我的命吗?你宰不了年羹尧,反而让他有了防备,再下手可就不容易了。这小子,什么都不懂啊!”
这样他来到风云庄,他准知道马俊在这儿呢。他又怕雷烟雷大爷在家,那多麻烦。等他来到门口,门洞里有七八个家人,都在这说话哪。有一位就说:“你们听说了吗?咱们家少爷抢了人家邓老侠客少爷的马。这不是招事吗!
宝刀手邓九公邓老侠客爷跟咱们大爷是朋友,人家哥儿俩没的说。没想到他的侄子会抢了人家儿子的马,这还不如到邓家庄跟人要马去呢。咱们大爷没在家,他抢人家马这是漏子!您瞧见没有!这秃小子马俊来了,咱们大爷在家就许把他轰喽。听说他上保定府清苑县行刺去了。他行刺跑咱们家来,明儿官人来了一逮他,咱们家可就要打窝主的官司。你说,咱们安分守己的家,招谁惹谁了!”“嘿,大哥,您说的还真不假!马俊这秃小子一来,那老秃子就许跟来呢。”马亮在外头一听:嘿!骂我哪。“这马俊不是玩意儿,那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更不是玩意儿!明儿他们老爷儿俩上咱们家来,咱们家就快倒霉了。”“一点都不假!”“啪啪啪”,“谁呀?”“我是马亮啊。是你们众位骂的那位!”“哎哟喝!马老义士爷!我们这儿背地里说闲话哩。老义士爷您可别往心里去!我们骂那老兔崽子不是您哪。”“嘿!背着骂我还可以,怎么当面还骂我呀?”“不是,我们骂走了嘴了。老义士爷,您多原谅。”大爷在吗?”“大爷不在,下棋去了。”“告诉二爷,我来了。”这才请马亮往里去。
马亮过了二道院来到院中:“二爷哎!哈哈,哥哥我给你添麻烦来了。”
雷普、雷宝,马俊都出来见完礼了:“兄长,请请请!”来到大厅内,马亮一屁股就坐在雷普那儿了,雷普在旁边陪着,马俊和雷宝在侧座一坐。“来呀!给老义士爷沏茶。”家人们都不乐意侍候。“马俊,我就知道你在你二叔这里住着,给你二叔添麻烦。你上保定府清苑县行刺去,咱们是上命差遣,概不由己!可是你就没想到吗?要行刺就得猛鸡夺嗉,一战成功。你怎么打草惊蛇呀?你这一来不要紧,咱们爷儿俩行刺都费劲了。你这孩子一点经验阅历没有!”马俊低头辩解着说:“我打听到童海川不在公馆里,就他这几个徒弟算什么呀!没想到还真扎手,我险一些被擒住。我哪儿知道他们这么厉害!”马亮一撇嘴:“厉害什么,你要等着我吗!不就是童林那几个徒弟吗,哪个真有能耐?都是饭桶,马勺的苍蝇混饭吃。你不应该怕他们。这事儿,咱们爷儿俩得一块办,你给我巡风,我来下手才对啊!”马俊听完忙说:“叔叔您说得对!还是您智多会算,我听您的了。”马俊一捧马亮,马亮有点犯晕。一犯晕说了出话来就没谱了:“他小儿童林算什么!他见着咱们也不敢跟咱们论辈儿啊。谁不知我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跟他师父尚道明、何道源是朋友啊。哈哈哈,他童林是晚生下辈啊!”
夏九龄在旁边听着就有点儿生气。心说:你说我两句没关系,你侮辱我的恩师,什么我师爷跟你平起平坐。九龄气往上撞,“哗楞”一抖链子槊,从丹田一声喝喊:“呔!钦犯马俊、马亮,你二人背地朗言大话,胡说八道!少侠客爷多臂童子夏九龄在此!”“啊!”屋里灯“扑”地一下就吹灭了,“呼啦”一下全出来了,“嚓楞楞”军刃作响。夏九龄飘身下来。马俊一瞧:“好小子!公馆行刺围截我的就有他。一伸手将自己的纯钢蛾眉刺亮将出来,飞身一跃,捧刺就扎。九龄上右一滑步,左手链子槊“哗楞”一缠,右手链槊“唰”奔马俊的太阳穴就砸。马俊往下一矮身,九龄就势卧下腰去一个搬尖脚,正踢在马俊的下颏上。“哎哟!”险一些把这小子的下颏给踢掉了。
其实,九龄的功夫很好,比马俊强多了。在公馆七个人拿不住马俊,是因为人多盖塌了房,大家只想自己立功,没考虑到配合捉贼。现在马俊一输招儿,紫面豹子雷普把脸沉下来了:“哼!娃娃大胆,来到我的家中,竟敢伤我的宾朋!”九龄高声喝喊:“你窝藏要犯马俊、马亮该当何罪?哪里走,你敢拒捕吗?”涮起链子槊,“哗楞——”,奔雷普的脑瓜顶就砸了下来。雷普上右步一闪身,左手一叼他的两条链,右手掌在夏九龄的肩头一对拍,“啪”地一下,一掌把夏九龄打了个跟头,飞身形过来,脚尖一点夏九龄的腰眼儿:“捆!”雷宝过来,抹肩头拢二臂,四马倒撺蹄,把夏九龄给捆了。然后把链子槊往他身上一围:“爹爹,如何处置?”“来呀!把他搭到跨院。”马亮过来了:“哈哈哈,兄弟,这夏九龄能往跨院搭吗?”“哥哥,怎么了?”
“这是官人哪!官人和咱们冰炭不同炉,不是咱们杀他,就是他杀咱们。逮住就得宰!”这雷普是个没有见解的人。要是杀了夏九龄,将来人家官人找了来,马俊、马亮拔腿就跑了,哪儿找他们去?你呢,躺着的地,站着的房子,住家有门,开铺子有板,你是这村人,跑得了吗?所以雷普糊涂就糊涂在这个地方。
雷普一听:“宰他倒是可以。不过,大哥不在呀!要在我们家里宰人,我哥哥同意吗?”马亮着急地说:“二弟,大哥要回来就坏了,还能让咱们把他杀了吗?咱们弟兄是英雄,在这个小小官人面前还能栽了跟头不成?再说,等大爷回来了,把他给放回去,他带着官兵到风云庄来一抄咱们,那还不吃官司吗?这叫放虎归山,终究成祸啊!兄弟,你说,我讲的对不对啊!”
雷普点头:“嗯,倒也不错。”雷家的家人,大部分受大爷雷烟的熏陶,跟雷二爷可就不是一个心。他们也琢磨:人家这孩子是个官人,是上咱们家来了。马亮他说宰,您就让宰呀?二爷您多糊涂啊!可是底下人谁敢提呢?这是二庄主爷。咱们说好了到没事儿,说不好,挨一顿骂不说,叫咱们卷铺盖,咱们就得走哇!家人只能是唯命是从,不敢多言。这时,雷普又有些犹豫。
马亮可催上了:“你听哥哥我的,没错!我什么时候给过你瞎马骑啊?”雷普一听,下决心了:“哥哥说得对。来人哪!”那几个家人走过来:“侍候二庄主爷。”“搭走!把他剁喽!”家人中胆大的可就说了:“二庄主,大爷不在家,您让我们杀人,我们不敢!”“什么不敢,让你们宰,你们就宰嘛!”马亮在一旁煽风:“兄弟,看看,你家这些下人,奴欺主哇!你让你们杀人,他们都不听,明天叫他们卷铺盖滚!”底下人心里这个骂呀:马亮这老兔崽子,到这儿兴风作浪来了。他非要把咱们家闹得家败人亡不成!这时,雷普把眼睛一瞪:“宰!”“二爷,您散了我们,我们也不敢宰。得!刀给您,要宰您宰!”“好吧!”雷普气哼哼地接过刀来,一脚把说话的家人踹了个大跟头。他来到九龄面前刚一举刀,箭道过来人啦,高声喝喊:“二弟,大胆!”夏九龄视死如归,心说:我办案来叫贼人逮住了,宰了我,师父准会给我来报仇的。九龄低头不语,忽听有人大喊,九龄抬头一看:一个白胡子老头,年近古稀,双肩抱拢,中等身材。身穿米色长衫煞绒绳,河南绸裤子汗衫,挽着袖口,福字履鞋白袜子;赤红脸,白剪子股小辫,皱纹堆垒,精神百倍。正是大庄主千里飞来雷烟。
雷大爷在菩提寺,哥儿四个一块下棋。今天晚上怎么回来晚了?因为宝阔、宝月两位师父受人家的请帖,最近就要到山西去。这样,棋友们不知道两位师父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所以多杀了几盘。下到半截上,邓九公心想:不成,我必须回家了。我离开家两天,邓玉那孩子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回去看看吧!宝刀手邓九公站起来说:“雷贤弟,你接着我这半盘跟二位高僧杀杀吧,我得回趟家!”说完走了。雷大爷没下几着棋也琢磨:哥哥回家去是怕儿子惹事儿。可我们那一家子净是惹事的人,二弟和雷宝也好闹事。想至此处,雷大爷就说:“二位高僧,我也不能奉陪了。”雷大爷也告辞回家了。来到自己家门口,家人们在门洞的懒凳上坐着呢,都是愁眉苦脸的样子。
雷大爷刚要叫门,就听一位家人说道:“我说咱们家招谁惹谁了,咱们大爷怎么还不回来啊!哪儿有这么大年纪还是总往外头跑,要是大奶奶在,能成吗?家里都要出人命了,老爷子还不回来,杀官情同造反哪!”听到这儿,雷大爷赶紧叫门,“开开!”“哎哟,来啦!”雷大爷往里一走,底下人“唿啦啦”都围上来了:“大爷,我们给您磕头!您快到里边瞧瞧去吧!”“怎么啦?”“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跟他侄子红毛秃头狸子马俊,到清苑县行刺钦差年大人,现在都跑咱们家里头来了。听说他们把官人拿住了,要杀官人!”
大爷一听,真是气炸肝肺!!
老英雄赶紧往里走,顺着前厅的箭道过去,正赶上雷普举刀。雷普一瞧:“哎哟!”马亮也吓晕了,赶紧过来行礼:“哥哥,您好啊!”又忙对马俊说:“马俊,你还不过来给大爷行礼!”雷大爷连理都不理,用手点指:“老二啊,你家里头有什么仗恃,竟敢杀官人哪?小小的风云庄雷家怎敢跟朝廷对抗啊!既然知道是官人为什么要杀?是谁给你出的这主意啊?这主意,是为你将来日益昌盛,还是要你全家刨坟锯树,灭门九族哇?!”马亮听了忙解释:“哥哥,不是这么回事!我这儿正跟老二商量呢,我说咱们绿林人跟官人冰炭不同炉,咱们要捉住他就得宰他。我不敢给出主意,老二乐意宰就宰,不乐意宰就别宰。”“来人哪!把这差官先押到东房去,捆在椅子上,回头再说!”家人把九龄带走了。雷烟看了看马俊说:“我听说马贤侄,你是条汉子,你在清苑县行刺钦差年大人。你有胆子刺杀钦差,我佩服!但我们哥儿俩没胆子把你们叔侄二人留在我家。请走吧!”马亮忙说:“大哥,您多原谅!我们爷儿俩上命差遣,概不由己。今日打您这儿路过,到您府上来看看你们二老。哥哥,兄弟我们明天就走,绝不耽搁打搅!”雷烟听罢也就适可而止了:“好吧!既然只住一宿,那么就请休息去吧。”雷烟又对雷宝说:“带你哥哥马俊睡去吧!”又转身对雷二爷说:“老二!你在客厅等我,我安排马贤弟也去就寝。回头咱哥儿俩有话说。”
这样,雷大爷同着马亮顺大墙往西来,从角门出去往后走,进了一个月亮门,来到一处花园式的客厅。大厅内灯火通明,隔扇门开着。等进来到里间屋一瞧,雷大爷也乐了,这马亮直咧嘴。本来现在是盛夏,要说伙计们真向着马亮!怕他晚上凉,在这床上给他铺了三层羊毛毡,还有狗皮褥子,羊皮褥子,最上头是棉布褥子,人往上一躺,就得把他埋起来,旁边还搁了五床大被子。雷大爷说:“兄弟,你瞧,这底下人多照顾你呀!”马亮也说:“哥哥,要老这么照顾我,我真受不了!”马亮心说:损了嘿,干嘛弄这么老厚哇?这要把我捂死呀!“兄弟,你躺下吧。我给你盖上。这么大岁数,晚上着了凉也是麻烦事。”马亮说:“好啦!”马亮一件一件把衣服都脱了,放到木凳上。马亮躺下后,大爷一伸手把被子拿过来了,给盖得很严实,嘴还说呢:“还记得有一年,你在我这儿住着,着了凉很长时间不好。”马亮心说:那是什么月份?现在是什么月份!马亮催促着说:“大爷,您走吧!冻不着我。”雷大爷笑着说:“哈哈,我给你吹了灯。你呢,就好好地歇着吧。”“好了!”大爷说着话,把灯吹了往外走,隔扇门倒挂着。屋里头一片漆黑,捂得马亮直出汗,真是遍体生津。马亮心说:姓雷的你待朋友就这个滋味啊?好嘞!有你好看了。他唯恐雷烟在外头没走,便假装打开呼噜了。
他一边打呼噜,一边揭开被子把衣服穿好了。然后奔几个箱子来了,一伸手打开一个箱子的盖,往里这么一摸,只有两吊钱,他掖起来了。跟着把第二个箱子打开了,第三个、第四个,几个箱子里都有压箱底的两吊钱,马亮把这些钱都装在身上。然后轻轻推门,来到院中。马亮心说:姓雷的,你待我就这样,我非叫你家败人亡了不可!我赶奔东跨院,把这多臂童子夏九龄给宰了!他是随行卫员,钦差的官员,这样一来,我看你姓雷的有什么出手的?
你非得刨坟锯树、灭门九族不可!
一棵苗秃头马亮拔腰上房,蹿纵跳跃,施展矫捷的身手,来到东跨院的东房。九龄这会儿让人家拿绳子把他的胳膊腿绑到椅子上,动弹不了,现在屋里头一片漆黑。九龄一阵子难过:凭我夏九龄的能耐跟人家庄主动手,一回合我就输了,看来我夏九龄还差得远呢!我死不要紧,我给师父丢人啊!
我是奔西北这条道来的,若指望师兄弟救自己这是不可能啊!得了,听之任之吧!九龄一耷拉脑袋,慢慢睡着了。猛然间,一阵凉风“唰”地把九龄给吹醒了。小英雄睁开眼睛一瞧:哟!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从外头进来了。这个老家伙在梅花圈上和师弟吴成动过手,他跟红毛秃头狸子马俊爷儿俩是手狠心黑呀!刚才他就劝雷普宰我,幸亏雷烟来了,人家不让宰。看来这个小子要嫁祸于人!再瞧马亮三角眼滴溜这么一转,迈步往前来,一脸的杀气:“哼……哈哈……哎呀姓夏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姓马的要杀你!你别看他千里飞来雷烟武艺高强,他救不了你。得了,你在老太爷的面前就认倒霉,闭眼吧!”他说着话一抬手,“嗖”把靴筒里头的匕首就亮将出来了,往前一赶步,“唰”这匕首可就奔九龄的胸前来了,眼看就扎上九龄了。就在这个时候,马亮觉得有人把自己的脖子给掐住了,出不来气,“哟!”他没“哟”出来,跟鸟笼子似的让人家给提拎起来了。“当啷啷”
一声响,马亮把这匕首扔了。这位在后头提拎着马亮出了门,往北这么一拐,来到东墙下边。“啪!”往地下一摔,这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就是一个大前栽,险一些把他前脸给他挫平了。“这是哪位呀?”马亮回过头一看:哎,是他!吓得马亮六魂无主哇!原以为是千里飞来雷烟呢。一看这人,中等身材,双肩抱拢,土黄布的裤子汗襟,左大襟,粗蓝布大褂又肥又大;紫微微的胸膛,剑眉虎目,鼻直口方,大耳垂轮,小辫整扛着,大阳努着,眼眼鼓着,浑身气焰十足。原来是镇八方紫面昆仑侠!“您是童爷爷!”他趴在地上鸡叼米一个样,磕头犹如捣蒜,摆尾无非乞怜呀!
那么,海川怎么来得这么巧哇?无巧不成书嘛!海川把家务事安置安置,把事情禀明了父母:这一次王爷把我借给钦差大人年羹尧相办四川,八个徒弟我带走了七个,请父母放心,三年二载的我不定回得来。又托付了兄弟、弟妹:“你们两个伺奉二老一定要尽心!”童缓两口子说:“哥哥,您只管放心!家里事情您就交给我们夫妻了。”把吴成叫过来跟吴成说:“孩子!你的学业我可顾不了,我得出门。”“师父您放心吧!原来的功夫我还练,跟师父学的那个我也绝不耽误。再说还有王爷。”“对,你没事的时候陪着王爷去练功。”海川嘱咐好,安置停妥。又来到王府内,拜见了王爷。王爷也说:“海川哪,我不能只顾咱们爷儿俩的私情,当然我不愿意你离开我。可是有一样,剑山的王爷造反,事关重大,要消除这个心腹之患,你放心地去吧!家里的一切事情,本爵我会好好安排。”海川感动得说:“我就拜托王爷了。”大管家何吉、二管家何春这些人准备了一桌酒席给海川饯行。海川次日成行,腰里围好秋风落叶扫宝剑,手里头提拎着子母鸳鸯钺的包袱,绒绳上搁着一块汤布手巾。英雄打北京城出来,可就顺着官站赶下来了。今天天快黑了,才赶到清苑县,跟一位老乡一打听,知道公馆设在了东门里。
大人没走,海川就知道有事儿,海川进了城门,不远的路北边悬灯结彩热闹非凡,有兵丁在这把门。海川断定:这是大人的公馆。海川提拎着包袱往里走,人家本地的官军到这给拦住了:“站住!”“啊!”海川心说这是干什么?”你是干什么的?随便往里溜达,这是大人的公馆,你知道不知道?”海川一想:大人的公馆?王府我也随便走哇!海川不能跟人家官人着急呀,就说:“啊!我找个人。”这个官兵好闹着玩,姓王叫王三。王三一瞧海川这样,心说:噢,他可能找他媳妇,他媳妇在大人那儿当老妈子。“噢!你找你们家里的?上北京城公馆找去。大人现在是行宫,根本不带女眷。走吧!走吧!”海川这气:“你这叫什么话?”海川一生气刚要发作,刘俊从里头出来了。原来,上午大家分头出去,都没找到马俊。哥七个现在回来六个了,唯有师弟夏九龄还没回来。天已将明,大人催问了几次,大家伙儿也很着急。刘俊往外来是看看兄弟夏九龄回来没回来,哪想到师父来了。这一来刘俊可高兴了:“师父!”过来趴地上就磕头。官人这还横呢,一看随行卫员伴着官老爷过来管这人叫师父,心说:坏了!这位可能是童侠客爷吧?
要是那样可糟了。不过海川并不计较这些,伸手把刘俊搀起来问:“怎么大人没走哇?”“您往里来吧。”没人敢拦了。海川来到差官房,六弟兄都过来见过师父。把这事情一提:昨天晚上红毛秃头马俊只身行刺,大闹清苑县,结果让贼人跑了,大人十分震怒。今天我们哥七个分七面,我师弟夏九龄奔的西北,我们都回来了,师弟没回来。海川这么一听:“嗨,你们这叫什么事呀?一个人怎么能去访案呢?一个人是死的,两个人是活的。刘俊,你连执行公事的这个道理都不懂!”海川说完,把军刃包袱往桌一搁:“如果大人问起我来,你就告诉说我回来啊。我找你师弟去!”说完,扭头往外走。
刘俊心说:师父,您一人去,是公事还是私访呢?真为师父担心哪!刘俊一直把海川送到大门外。
海川出西门,越过关厢,直奔西北方向,可就找下来了。
天已经大黑了,眼前头有片树林。海川老远地一看:打树林里头出来两个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这里有弟子夏九龄。两个人一比脚程,那个人还没有徒弟快,海川就在后头跟上了。其实二小来到风云庄,两人分开了。一个去盗马,九龄下院子,海川也跟着进院了。夏九龄藏起来瞧,海川也看见红毛秃头马俊、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在这里。胡说八道,海川并不生气,人家背地里骂我,那有什么生气的?谁让我听着呢!可是瞧徒弟有些受不了这气了。
夏九龄亮家伙,抖丹田一声喊下去,当场动手叫人家给拿了。马亮出主意要宰,海川不着急,心说:小子!动我徒弟一根汗毛,我让你们家立旗杆,伤我孩子一点儿油皮,我刨你们家祖坟!宰?我看着呢!你们谁动?果然这雷普让底下人宰,人家底下人不下手。雷普接过刀来要下手,海川正要过去,雷烟来了责备了兄弟,把夏九龄押到了东院。海川暗暗地跟到东院看情况,他知道马亮被雷大爷撅了,不会善罢甘休。果然,一会儿马亮来了,直奔东房推门进去亮匕首,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啪”一举刀,海川过来一伸手“鹰拿燕雀”,“砰”,中指一使劲,掐住他的气嗓他就晕了。到现在往地下一掷道:“看我是谁?”
“哎哟!童爷……童祖宗,您饶命吧!我这给您磕头了,小孙孙马亮给您磕头了!”海川这人心软,你要在海川面前发横他不怕,你说软话,海川就没辙了。马亮见海川软下来了,两手一撑地,他猛地往东墙上一长腰,“蹭”地一下就出去了。海川有心追他,又怕自己的徒弟再有意外,也就没去追他。
再说马亮越墙下来往正东,脚底下攒劲,急急似丧家之犬,忙忙如漏网之鱼,他怕海川追上来。马亮没走了多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一大片树林,他低着头往树林里跑。树林里站着一个人,大高个,黑脸膛,腆着大肚子,一身青。绢帕缠头,左右手拿着一对短把追风荷叶铲,敞着怀,这肚子往前顶着劲。马亮低着头正撞着这个人的肚子上。马亮“噔啷”往后一仰,“叭叽”来了个大仰壳。他以为是童林,没敢抬头,“扑嗵”跪在这磕头:“爷爷,您饶命吧!小孙子马亮给您磕头了!”这位乐了:“哈哈……,师父您怎么管我叫爷爷?!”马亮一抬头:“小子,我怎么管你叫爷爷?”蹦起来抡圆了给这大个儿一嘴巴。大个皮糙肉厚,也不在乎,挨了一个大嘴巴到乐了。
他把双铲往地上一插,跪倒了磕头:“师父哎,您要生气再打两下!您叫我一声爷爷,您就给我一个嘴巴。哈哈……我给您磕头!”“起来!混蛋,你怎么在这呢?”这个人姓郭,叫郭福,有个外号叫黑脸阎罗。他是马亮的徒弟,专做黑道买卖,晚傍响出来半道劫财的,没想到今天在这蹲着碰见马亮了。他怕官人,他把马亮当官人了。郭福把双铲捡起来:“师父,您干嘛呢?这么急啊?”“别提了!到树林里头说吧。”他往后瞧,他怕童林追他。来到树林深处,马亮就把事情发生的经过全对郭福提了。最后又说:“姓雷的待我不仁,我就对他不义!我想嫁祸于他,把这夏九龄宰了,我让他们老雷家刨坟锯树,灭门九族。没想嘿!这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把我给逮住了,摔了我一下。我不叫爷爷?不叫爷爷我就跑不了啦!”“师父,您哪,真是混蛋!”“你混蛋!你怎么骂师父?”“不是我骂您哪,您放着有治死他的办法您不治,还管他叫爷爷,吓得撒腿就跑,这赖谁呀?!”马亮一听:“什么?我有治死他的办法?小子!你可不知道,剑山蓬莱岛的站殿将军,野飞龙燕雷燕子坡多大本事!老军师云台剑客燕普燕云风传奇的绝艺,结果都险些被童林给打死,养半年还没好呢。我惹得起他吗!”“师父,您身上带的那东西。”“什么呢?”“您看,您能忘了,紧背低头毒药钉,您为什么不拿这打他呀?这个您最拿手的,上打飞禽,下打走兽,您这功夫太高了,您打死他算什么呢?”“哟!孩子,我把这茬忘了。小童林不来便罢,若来必用这紧背低头毒药钉擒他。”刚说到这儿,树林的道上走着个老头,正听见这句,打这树林边就过来了:“马亮啊,不准你使紧背低头毒药钉。十年前你跟我说的什么?”“啊?怎这么巧哇?”黑脸阎罗郭福也傻眼了,马亮也傻眼了。进来个白胡子老头,肋下佩着刀,一身蓝,白剪子股的小辫,一部银髯,形神潇洒,文绉绉亚赛教书的老先生一个样。这个人就是柳影邓玉的父亲,宝刀手邓龙邓九公,此人好能耐。
原来马亮在十年前跟雷普喝酒,喝着喝着,老贼马亮就喝多了。他对雷普说:“兄弟呀!这一带要说功夫好,数你们弟兄了。”雷普一摆手:“哥哥,我这能耐跟人家怎么比呀!要说咱们大爷还凑合。要比起这位来……”
一竖大拇指:“也不行啊!”“谁呀?”“唉,邓家庄的邓龙邓九公啊!使一口滚珠宝刀,威震南七北六十三省,那可是了不起的老班大人物啊!”马亮一听就说:“兄弟,你先给我热着酒。我去把他宰了!”他站起来就走,直奔邓家庄来了,来到邓家庄跟人家一打听,邓九公在西口路北住。他上前去“啪啪”一叫门,时间不大,出来一位老管家:“找谁呀?”这个老头六十来岁,银白的胡须。“喂,这是邓龙的家吗?”“啊,不错,是呀!”“哈哈……你告他话,老太爷跟他借俩钱花!”“噢,您怎么称呼呀?”“姓马,名字叫马亮,有个外号叫一棵苗秃头义士!”“您要借多少钱呢?”“十万两!”“您候着啊。”老管家转身形往里走,一直来到三道院客厅挑帘进来了,老侠邓九公正在屋里坐着呢。老管家把这事一说,邓九公就琢磨开了:这马亮会使紧背低头毒药钉,打上人,见血封喉。这是四川路的大贼呀!一辈子作案多了,害死的人不计其数。此人心毒手狠啊!今天怎么拍门上我家来了?跟我借银子。哈哈!这是何人唆使的呢?想至此处,邓九公说:“你出去,这么这么……告诉他。”老人家答应:“好吧!”老管家出来了。到了门口满脸堆笑,连连地作揖:“马老义士爷,我把您这名字跟我家员外爷一提呀,吓得我家员外爷抖衣而战,直哆嗦。说您甭说借十万两,借一百万两,只要有就借给您。他让我有请您呢!”马亮有些犹疑:我的名儿有这么大吗?不管怎样,我进去瞧瞧。
进了大门,老总管“咣啷”一声响把大门关上了,这马亮有点儿照影子:“你关大门干什么?”“您想,您到我家来了,把我家员外爷吓得够呛,这要叫街坊、邻居知道,我们还怎么在这儿住哇!所以把大门关上,就怕人家进来看见。没人的时候,我家爷给您磕头都行!”“嗯,这还差不离。走,走,走!”一进二门,“咣啷”一声响把二门关上了。“嘿,我说你关二门干什么?”
“不是磁实点儿吗?家人们进来也不大好哇!您说对吗?”“嗯……对,对,对!”来到当院了,老管家对邓大爷说:“老爷子,我把马亮这老兔崽子叫进来了。”“哟!怎么到这儿变了?你?你敢骂我?!”北屋里有人说话:“哈哈……马亮,今日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来到老夫的家中!”“唰”一挑帘子,老人家捋着银髯,迈步出去来,按着刀把往马亮的眼前一站。马亮一瞧傻眼了:“啊!你是邓龙?”“没错!”“你不是吓坏了吗?”“谁说的?”“你家总管不是说,我这名……一报……你吓得……动不了劲了吗?借多少钱给多少钱,怎么你……你没有?”“噢,你这名儿一报,我当时给吓坏了。后来我一琢磨不就是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这个臭贼吗?我干吗这么害怕呀?我一下又好了。”“嘿!不请大夫你就好啦?”“马亮,少废话!你到底见老夫干什么来了?”“真的!走到您这缺两钱花。”“缺多少钱花呀?”“什么……什么有个一万、二万的就成!”“一万、二万的够花吗?”
“够!够了!我说要没富裕一千、两千也凑合。”“哈哈,一千、两千的?”
“呵!一千、两千的拿不出来呢,三五百两也凑合了。百八十两也成,实在没有了,咱也就算完了,我扭头就走。我这么大岁数了,我不能跟你一般见识!”“哈哈,想走?不容易吧!要想走也成嘛,把两只脚留在这。”“别!你这什么意思?留脚我走得了吗?”“要不愿意留脚也成,把脑袋留在这里。”
马亮一听生气了:“你打听打听,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马老太爷也不是好惹的!”“好啦,既然如此,你我当场一战吧。”老人家一按滚珠宝刀,刀把“喳啷啷啷”金磕金的声音,龙吟虎啸。老侠的宝刀一离鞘,一道寒光,马亮的脖子后面冒凉风啊!马亮伸手把双镢亮出来左右一分,上前一赶步,右手镢晃面门,左手镢“唰”就一点。邓九公拿刀一扇他,反腕子一扫膛,马亮脚尖一点地,往起一蹦。邓九公窝腰一脚,“砰!”把马亮就踹出一溜滚去。想起来,焉得能够?邓九公来到且近,用脚尖一点马亮的腰眼,“唰”这一下刀就来了,正挨着脖子。“哎哟!邓老爷爷,您饶了孙子我吧!我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上拔毛,我对不起您,老爷爷您饶命吧!”“马亮!无缘无故地到我家中搅闹,类似你这种臭贼,我不找你,你自己都得认便宜!你还上我这儿来?咱们是话应前言,你惦记留腿?你是惦记留脑袋?你要是想留腿,我就切脑袋,你要想要脑袋我就切腿,哪样好?”“您全给我留下!爷爷呀,我给您磕头了。我说我错了,我下回绝不敢来了。我哪知道您老人家这么好的能耐,您饶了我的命吧!”“你还借钱?”“我不借了,您白给我钱我都不敢要了。我有钱我应当孝敬您!”嗯,他说好话,老侠就下不去手了:“马亮你让我饶你,也不是不可以。你这么大的年纪了,我劝你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武林道上你也算老半大的人物了!你要不打算让我宰你,成!你的紧背低头毒药钉从今以后不准使。你起个誓!”马亮心说起誓不是白玩吗?”我起个誓”。“起吧!”一抬腿,马亮起来了,往地下一跪:“过往神灵在上,信士弟子马亮今应老侠邓九公之约,我永远不使紧背低头毒药钉。今后不管在什么地点,什么时候,我要施展了紧背低头毒药钉,我叫人把我活埋了。”“把门开开,让他滚吧!”马亮如同大赦一样:“我谢谢您啦,老爷子!”爬起来,趴地上磕头,抱头鼠窜,他跑了。
这件事情屈指一算,已经十年了。今天晚上,老侠邓九公从这里路过,回风云庄,正碰上郭福跟马亮说这件事情,准备施展紧背低头毒药钉。老头进来了,马亮一瞧邓九公:“哎哟,老爷子,您好!”“马亮,十年前你在我家里起过誓,不论在何时何地,不准再使用紧背低头毒药钉。今个背着老夫,你又要使用,你琢磨琢磨成吗?!”“老爷子,十年沧海变桑田,时过境迁,这不是十年前啦,也不是您的府上,这是大树林里。依我说老爷子,马亮不使紧背低头毒药钉不成了,这关过不去了。爷们,您高抬贵手吧!”
“哈哈……那你得跟我说说怎么回事?”“您要问如此这么这么回事:现有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跟我作对,他马上就追我来了。我徒弟郭福说了,不使紧背低头毒药钉我过不去这关哪!爷儿们,您多原谅吧!”“那你可起过誓!你还记着你这誓言吗?”“老爷子,我早忘了。”老侠把脸一沉:“说!”
“我要再使紧背低头毒药钉我叫人把我活埋了。”“那好,现在你要使,我就得活埋你!”说着话一按刀把“喳啷啷”一声响,滚珠宝刀亮将出来。“您说话埋我,请问您,您拿刀宰我,这行吗?哈哈……您不能拿刀宰我,说的是活埋呀。”“那我活埋你!”“你不能拿刀刨坑吧!”老头一想:到哪儿找把铁锹去呀?这黑脸阎罗郭福在旁边搭茬了:“师父,哎……我这有哇!”
马亮这气呀,怎么赶这时候你搭茬,抡圆了给郭福一大嘴巴:“小子,我抽你!你怎么到这时候搭茬呀?”“您瞧,这不是铲吗!”郭福拿着短把追风荷叶铲:“这能刨坑,也能埋您呀?”“小子,你怎么想得这么周到哇!我说这没有刨坑的家伙就完了,你怎么搭这茬呀?”这马亮要哭。老头邓九公也笑了:“哈哈……哎呀,郭福拿着铲倒不错呀!行了,刨了坑吧。”“好嘞。”马亮说:“哎,你怎么真刨坑呀!”“您当初不是说叫我将来抓把土把您埋了吗?”
原来这马亮教郭福能耐。一天,郭福请师父喝酒去,路上瞎嘀咕:“师父哎,您教我这黑道买卖,将来弄俩钱我好好地孝敬您!”“小子,我也这么大的年纪了,有了今个,没了明个,只要我一闭眼的时候,你能抓把土把师父埋了,你就算孝敬。”郭福记住这话。马亮气得直哆嗦:“我是说,我死了以后埋我。我现在还欢蹦乱跳呢,你就惦记埋我,你怎么这么孝顺?!”
“活着埋,更来劲,哈哈……来吧。”“嚓嚓嚓”,黑脸阎罗郭福的短把追风铲很快,他又有力气,三下五除二刨了个坑。郭福叫他:“师父,您看这坑刨的合适吗?”马亮这气:“你准知道我要躺下呀?”老侠客邓九公这乐呀:“呵哈哈……马亮哇,你徒弟太孝顺你了!”“好小子!”马亮把双镢亮出来左右一分:“姓邓的,我要把你赢了,我重新刨坑!”“行啊!可我要赢了你,咱们这坑可就合适了。”马亮往前一赶步,左手镢晃面门,右手一镢,“唰”地一下,奔邓九公的小腹就戳来了。老侠邓九公跨左步跟右步,一闪身,刀背往外一挂,转腰一脚,正踹在马亮的心口窝上,还真巧!马亮一轱辘,就掉到坑里去了。黑脸阎罗郭福立刻铲土就埋。老侠邓九公宝刀还鞘,捋着银髯站这瞧着。正在这个时候,树林的南头有人乐:“哈哈哈!”
老侠客邓九公飞身形打树林里出来了,等到了树林南边,抬头往四外看,微风摇动树叶,不见人影。老侠邓九公纳闷:这人哪儿去了?自己可从树林外头又进来了。就这么一会工夫,到了坑前一瞧:马亮的双镢没有了,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叫他徒弟郭福给救出来,爷儿俩逃跑了。邓九公从树林出来,琢磨上了:乐的这人是谁呢?这一乐不要紧,叫马亮溜了!不然的话我就在这看着,我也知道郭福这一切都是假的,他为救马亮也不容易呵!
老侠邓九公离开树林直奔风云庄。回到家里头,家人还没睡呢。“老爷子您回来啦!咱们少爷白天骑着千里雪内一盏灯出去,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噢。哪去了呢?”“老爷子,我说这话您……唉,风云庄雷大爷的家人给送了信来,叫他们的少爷雷宝给劫去了。”“这叫什么事呀?好吧!我出去看看。”邓九公刚走到风云庄的街口,影绰绰看见街里头一个小孩拉着马出来,是柳影邓玉。老侠说了一声:“邓玉。”哎哟!可把邓玉给吓坏了。再说邓玉这小孩很聪明,他从马号进去,果然在牲口棚内发现了千里雪内一盏灯。雷宝不骑了,也把马拉到了家里槽头上。但是他家里有好多的马呀,好麸好料拌好,这些马都要吃。敢情那千里雪内一盏灯不让它们吃,谁吃咬谁。
本家的这些马有些不乐意呀,大家合到一起踢它。没想到千里雪内一盏灯挺厉害,一抬屁股,一尥蹶子,“噼里啪啦”把老雷家的这些马都给踢一边去了。这个时候邓玉来了,千里雪内一盏灯一看邓玉,那意思很委屈。邓玉过来给它胡撸胡撸脑门,然后把它那四个蹄一个一个抬起来,拿棉花一包,用麻绳系好了,不让马有响声。千里雪内一盏灯善通人意,它知道主人的心,慢慢地走。邓玉到马号把门打开,拉着马出来,一直奔家里走。老人猛地一喊,邓玉瞧见了:“爹爹!”“你这是干什么呢?”“您别提了!孩儿很喜欢您的马,趁着您今天不在家,我想骑骑。没想到,我正骑到风云庄的东北大树林儿,打树林里出来个大褂,罩着了我的马头,我摔下来了,是铁爪貉子雷宝!我过来一叫哥哥,给他一还礼,他硬说咱这马是他的,我说这马是我们的。我要跟他打,又打不过他,我这才想到晚上偷马。巧遇随行卫员夏九龄,我们哥儿俩拜了把兄弟。“哼!为父不在家,你竟敢背着为父胡乱而行。回家吧!”“是!”邓玉把这棉花、绳都取下来,一骗腿上了光屁股马,自己回家了。
老侠邓九公来到雷家门口,轻轻一叫门,底下人把门开了:“哎哟喝!邓老爷子来了。”“噢,你们家有什么事吗?”“老爷子您快去看看吧!谁不知道杀官情同造反,我们二爷竟敢作主杀官人。您说这不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很好的日子不能很好地过嘛!”老侠邓九公点了点头:“好吧,我到里头看看。”“您请吧!”越过前层院,到北大厅挑帘栊进来,雷烟跟雷普这哥儿俩正说话呢。就听雷大爷说:“老二呀!你也是六十多奔七十的人啦,好和孬,是和非你也应当分清了吧?咱们不能得罪官人哪!马家爷儿们在保定府清苑县行刺,人家官人跟踪至此捉拿要犯,你还要拒捕官差,要杀官人,这多危险哪!咱们可是奉公守法的安善良民。我问问你,杀官情同造反,你知道不知道?马亮叔侄安的什么心,难道你看不出来吗?!”紫面豹子雷普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大爷这儿正数落老二呢。邓九公进来了。“哎哟喝,您来啦!”雷大爷过来行礼。雷普也行礼:“哥哥,您坐下吧。”邓九公摆手说:“先不忙。老二呀,我也劝劝你!你在风云庄一带跟着你哥哥,可以说是保障一方了。但是,类似一棵苗秃头义士马亮他绝不是好人!刚才我到树林边上,镇八方紫面昆仑侠随行卫员办差官童林童侠客爷已经来到风云庄。咱甭说跟人家动手,跟人家一瞪眼,就是拒捕官差!一,咱们惹不起;二,咱们的家就完了。你跟你哥多年创这个家也不容易!再说回来,贤侄雷宝要看着哥哥我那马好,他可以要去。为什么邓玉骑着马走到半道上,他把马劫去呀!这是什么行为?”其实,这件事情雷普不知道,更甭说雷大爷了。雷普一听就火了,把眼一瞪说:“我说姓邓的,你怎么还往我脑袋上扣屎盆子?我儿子再不好,也不至于动你的马呀?你们家的孩子淘气,到了现在嫁祸于人,说我家孩子不好。你又跑到我哥哥这里挑拨我们弟兄不和。姓邓的,今后我的家你少来!”邓九公用手点指:“我儿子刚在你家把马匹盗走,鞍辔嚼环还在你家搁着呢,你怎么还不承认?!子弟不良,你应当好好地教育,哥哥我从不护犊子。还有,二弟,咱们交朋友几十年啦,我什么时候挑拨你哥哥跟你不合了?你们两人的品德不一样。”“呸!姓邓的,你欺人太甚!来,看我的军刃!”说完,雷普来到院中高声喝喊:“姓邓的,你出来!”大爷急喊:“二弟,你这是干什么呢?怎么跟哥哥这样无礼啊?”“哥哥,你别管!姓邓的,亮你的刀!二太爷今天斗斗你!”其实雷普是恼羞成怒哇!
老侠来到当院往这一站:“老二,你还要动手?!”心说:我闭着眼都能赢你。“哗啦”一声响,雷普的三节棍盖顶就砸。老侠邓九公跨步一闪身,人家不亮招,也不还招,雷普头一棍就打空了。接着,雷普棍头往地上一打,一翻腕子对准邓九公右面太阳穴反棍砸下来。老侠邓九公往下一矮身,缩颈藏头躲,棍又走空了。这棍头一点地,“啪”一抖腕子,又回来对准邓九公左面太阳穴又打下来了。老侠往下一矮身:“你停住!雷普哇,我拿你当我亲兄弟对待,没想到你偌大的年纪如此不知好歹!愚兄让你三招,不过是手足之情!再要动手,休怪老夫无礼!”“姓邓的休要口狂!”“哗啷啷”一抖三节棍。就在这时候,东角门边有人喊:“雷普,拒捕钦差,真乃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