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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广记·卷八十七·异僧一

释摩腾竺法兰康僧会支遁

释摩腾

释摩腾。本中天竺人也,美风仪,解大小乘径,常游化为狂(明抄本狂作任)。昔经往天竺附庸小国,讲金光明经,会敌国侵境,腾惟曰:“经云:‘能说此法,为地神所护,使所居安乐。’今锋镝方始,会是为益乎?’”乃誓以罄身,躬往和劝,遂二国交欢,由是显誉。逮汉永平中,明帝夜梦金人飞空而至。乃大集群臣以占所梦,通事(明抄本事作人)傅毅奏曰:“臣闻西域有神,其名曰佛。陛下所梦,将必是乎。”帝以为然。即遣郎中蔡愔、博士弟子秦景等使往天竺,寻访佛法。愔等于彼,遇见摩腾,要还汉地。腾誓志弘通,不惮疲苦,冒涉流沙,至乎雒邑。明帝甚加赏接,于城西门外立精舍以处之。汉地有沙门之始也。但大法初传,人未皈信,故蕴其深解,无所宣述。后少时,卒于洛阳。有记云:腾译四十二章经一卷,初缄在兰台石室第十四间中。腾所住处,今洛阳城西雍门外白马寺是也。相传云。外夷国王尝毁破诸寺,唯招提寺未及毁坏,夜有一白马绕塔悲鸣。即以启王,王即停坏诸寺。因改招提以为白马,故诸寺立名,多取则焉。(出《高僧传》)

竺法兰

竺法兰,中天竺人也。自言诵经论数万章,为天竺学者之师。时蔡愔既至彼国,兰与摩腾共契游化,遂相随而来。会彼学徒留碍,兰乃间行而至之。既达洛阳,与腾同止。少(止少原作步,据《高僧传》改)时便善汉言,愔于西域获经,即为翻译。所谓十地断结、佛本生(生原作僧,据《高僧传》改)、法诲藏、佛本行、四十二章等五部。会移都寇乱,四部失本,不传江左。唯四十二章经今见在,可二千余言。汉地见存诸经,唯此为始也。愔又于西域得画释迦倚像,是优田王旃檀像师第四作。既至洛阳。明帝即令画工图写置清凉台中,及显节陵(陵原作林,据高僧传改)上,旧像今不复存焉。又昔汉武穿昆明池底,得黑灰,问东方朔,朔云:“可问西域梵人。”后法兰既至,众人追问之。兰云:“世界终尽,劫火洞烧,此灰是也。”朔言有徵,信者甚众。兰后卒于洛阳,春秋六十余矣。(出《高僧传》)

康僧会

康僧会,其先康居国人,世居天竺,其父因商贾移于交趾。会年十余岁,二亲并亡,以至性奉孝。服毕出家,厉行甚峻。为人弘雅有识量,笃志好学,明解三藏,博览六经,天文图纬,多所综涉,辨于枢机,颇属文翰。时孙权已制江右,而佛教未行。先有优婆塞支谦字恭明,一名越,本月支人,来游汉境。初汉桓灵之世,有支谶译(译原作悔,据明抄本改)出众经。有支亮,字绝明,亮学于谶。谦又受业于亮。博览经籍,莫不谙究,世间伎艺,多所综习,遍学异书,通六国语。其为人细长黑瘦,眼多白而睛黄。时人为之语曰:“支郎眼中黄,形躯虽细是智囊。”汉未遇乱,避地于吴。孙权闻其才慧,召见之日,拜为博士,使辅导东宫。与韦曜诸人共尽匡益,但生自外域,故吴志不载。谦以大教虽行,而经多梵文,未尽翻译,己妙善方言,方欲集众本,译为汉文。从吴黄武元年至建兴中,所出维摩、大般若、泥洹、法句、瑞应、本起等四十九经。曲得圣仪。辞旨文雅。又依无量寿中本起,制菩萨连句梵呗三契,并注了本先死经等。皆行于世。时吴地初染大法。风化未全。僧会欲使道振江左,兴立图寺,乃杖锡东游。以吴赤乌十年。初达建业,营立茅茨,没像行道。时吴国以初见沙门服形,末及其道,疑为矫异。有司奏曰:“有异人入境,自称沙门,容服非恒。事应察检。”权曰:“昔汉明梦神,号称为佛。彼之所事,岂其遗风耶?”即召会诘问:“有何灵验?”会曰:“如来迁迹,忽逾千载,遗骨舍利,神曜无方。昔阿育王起塔,及八万四千。夫塔寺之兴,以表遗化也。”权以为夸诞,乃谓会曰:“若能得舍利,当为造搭,苟其虚妄,国有常刑。”会请期七日。乃谓其属曰:“法之兴废,在此一举,今不至诚,后将何及。”乃共洁斋净室,以铜瓶加几,烧香礼请。七日期毕,寂然无应。求申二七,亦复如之。权曰:“此欺诳,”将欲加罪。会更请三七日,权又特听。会请法侣曰:“宣尼有言:‘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法云应降,而吾等无感,何假王宪?当以誓死为期耳。”三七日暮,犹无所见,莫不震惧。既入五更,忽闻瓶中铿然有声,会自往视,果获舍利。明旦,权自手执瓶,泻于铜盘。舍利所冲,盘即破碎。权大肃然惊起,而曰:“希有之瑞也。”会进而言曰:“舍利威神,岂直光相而已。乃却烧之火不能焚,金刚之杵不能碎。”权命令试之。会更誓曰:“法云方被,苍生仰泽,愿更垂神迹,以广示威灵。”乃置舍利于铁砧鎚上,使力者击之,于是砧鎚俱陷,舍利无损。权大嗟伏,即为建塔。以始有佛寺,故号建初寺,因名其地为陁里。由是江左大法遂兴。至孙皓即位,法令苛虐,废弃淫祠,及佛寺并欲毁坏。皓曰:“此又何由而兴?若其义教贞正,与圣典相应者,当存奉其道。如其无实,皆悉焚之。”诸臣佥曰:“佛之威力,不同于神。康会感瑞,大皇创寺。今若轻毁,恐贻后悔。”皓遣张昱诣寺诘会。昱雅有才辩,难问纵横。会应机骋辞,文理锋出。自旦之夕,昱不能屈。既退,会送于门。时寺侧有淫祠在,昱曰:“玄化既敷,此辈何故近而不革?”会曰:“震霆破山,聋者不闻,非音之细。苟在理通,则万里悬应,如其阻塞,则肝胆楚越。”昱还,叹会材明,非臣所测,愿天鉴察之。皓大集朝贤,以车马迎会。会既坐,皓问曰:“佛教所明,善恶报应,何者是耶?”会对曰:“夫明主以孝慈训世,则赤鸟翔而老人见;仁德育物,则体泉涌而嘉苗出。善既有瑞,恶亦如之。故为恶于隐,鬼得而诛之,为恶于显,人得而诛之。易称‘积善余庆’,诗咏‘求福不回’。虽儒典之格言,即佛教之明训。”皓曰:“若然,则周孔已明,何用佛教?”会曰:“周孔所言,略示近迹,至于释教,则备极幽微。故行恶则有地狱长苦,修善则有天宫永乐。举兹以明劝沮,不亦大哉?”皓当时无以折其言。皓虽闻正法,而昏暴之性,不胜其虐。后使宿卫兵入后宫治园,于地得一金像,高数尺,呈皓。皓使著不净处,以秽汁灌之,共诸群臣,笑以为乐。俄尔之间,举身大腥,阴处尤痛,叫呼彻天。大史占言:“犯大神所为。”即祈祝诸庙求福,命彩女即迎像置殿上,香汤洗数十遍,烧香忏悔。皓叩头于地,自陈罪状。有顷痛间。遣使至寺,请会说法。会即随入,皓具问罪福之由。会为敷折,辞甚精要。皓先有才解,忻然大悦,因求看沙门戒。会以戒文禁秘,不可轻宣,乃取本业百三十五愿,分作二百五十事,行住坐卧,皆愿众生。皓见慈愿广普,益增善意,即就会受五戒,旬日疾瘳。乃于会所住,更加修饰,宣示宗室,莫不毕奉。会在吴朝,亟说正法,以皓性凶粗,不及妙义,唯叙报应近事,以开其心。会于建初寺译出众经,所谓阿难念弥陀经(陀经二字原本无,据高僧传补)、镜而王察微王梵皇经等,又出小品及六度集杂譬喻等经。并妙得经体,文义允正。又传泥洹呗声,清摩哀亮,一代模式。又注安般守意法竟道树等三经。并制经序,辞趣雅俊,义旨微密。并见行于世。吴天纪四年四月,皓降晋(晋原作旨,据明抄本改)。九月,会遘疾而终。是岁晋武太康元年也。至晋成帝咸和中,苏峻作乱,焚会所建塔,司空何充复更修造。平西将军赵诱世不奉法,傲蔑三宝,入此寺,谓诸道人曰:“久闻此塔屡放光明,虚诞不经。所谓能信,若必目睹,所不能耳。”言竟,塔即出五色光,照耀堂刹。诱肃然毛竖,由此信敬。于寺东更立小塔。远由大圣神感,近亦康会之力也,故图写厥像,传之于今尔。(出《高僧传》)

支遁

支遁字道林,本性关氏,陈留人。或云,河东林虑人。幼有神理,聪明秀彻。晋时初至京师。太原王濛甚重之,曰:“造微之功,不减辅嗣。”陈郡(郡原作群,据高僧传改)殷融尝与卫玠交,谓其神情隽彻,后进莫有继之者。及见遁叹息,以为重见若人。家世事佛,早悟非常之理。隐居余杭山,沉思道行之品,委曲惠印之经,卓焉独拔,得自天心。年二十五出家,每至讲肄,善标宗会,而章句或有所遗,时为守文者所陋。谢安闻而喜之曰:“乃比古人之相马也,略其玄黄而取其骏也。”时谢安殷浩等,并一代名流,皆著尘外之狎。遁尝在白马寺,与刘系之等谈庄子逍遥云,“各适性以为逍遥。”(遥字下八字据高僧传补)遁曰:“不然,夫桀、跖以残害为性,若适性为得者,彼亦逍遥矣。”为是退而注逍遥篇,群儒旧学,莫不叹伏。后还吴,住支硎山寺。晚欲入剡,谢安在吴,与遁书曰:“思君日积,计辰倾迟。知欲还剡自治,甚以怅然。人生如寄耳。顷风流得意之事,殆为都尽。终日戚戚,触事惆怅。唯迟君卒,以晤言消之,一日当千载耳。此多山水,山县闲静,差可养疾。事不异剡,而医药不同。必思此缘,副其积想也。”王羲之时在会稽,素闻遁名,未之信。谓人曰:“一狂僧耳,何足言。”后遁既还剡,经游于郡,王故迓遁,观其风力。既至,王谓遁曰:“逍遥篇可闻乎?”遁乃作数千言,揭新理,才藻警绝。王遂披襟解带,留连不能去,仍请住灵嘉寺,意存相近。俄又投迹剡山,于沃州小岭,立寺行道。僧众百余,常随禀学。时或有随者,遁乃著座右铭以勖之。时论以遁才堪经赞,而洁己拔俗,有违兼济之道。遁乃作释曚论。晚过石城山,又立栖光寺。宴坐山门,游心禅苑,木餐涧饮,浪志无生。乃註安般四禅诸经,及即色游玄论。遁淹留建业,涉将三载。乃还东山,上书告辞,优诏许之。资给发遣,事事丰厚。一时名流,并饯离于征虏亭。时蔡子叔前至,近遁而坐,谢万石后至,值蔡暂起,谢便移就其处。蔡还,复欲据谢坐地,谢不以介意。其为时贤所慕如此。既而收迹剡山,毕命林泽。人尝有遗遁马者,遁受而养之。时或有讥之者,遁曰:爱其神骏,聊复畜耳。”后有饷鹤者,遁曰:“尔冲天之物,宁为耳目之玩乎?”遂放之。遁幼时,尝与师共论物类,谓鸡卵生用,未足为杀。师不能屈,师寻亡,忽见形,投卵于地,壳破雏行,顷之俱灭。遁乃感悟,由是蔬食终身。遁先经余姚坞山中住,至于晚年,犹还坞中。或问其意,答云:“谢安石昔数来见,辄移旬日。今触情举目,莫不兴想。”后病甚,移还坞中,以晋太和元年闰四月四日终于所住,春秋五十有三,即窆于坞中,厥冢存焉。或云终剡,未详。郗起为之序传,袁宏为之铭赞,周云宝为之作诔焉。(出《高僧传》)

译文

释摩腾竺法兰康僧会支遁释摩腾

释摩腾

释摩腾本是中天竺人,仪表漂亮,通晓大乘与小乘的经义,经常到各地游化。他曾游化到天竺的附属小国,在那里宣讲《金光明经》,时值敌国侵犯这个小国的边境,摩腾便说:“佛经说:‘能够宣讲佛教的教义,就能受到地方神灵的保护,使人们安居乐业,如今战争兴起,做它是最有益的么?”便决心以自己的全部精力,亲自到对方劝和,终于使这两个国家成为友邻,摩腾也由此得到很高的声誉。到汉朝永平年间,汉明帝夜晚梦见有个金人从天上飞到他面前,第二天便召集群臣,破释这个梦的含义。负责外交事务的通事傅毅启奏道:“我听说西域有一位神,名字叫佛。陛下所梦到的那个金人,想必就是他了。”明帝认为他说得很对,立即派遣郎中蔡愔与博士弟子秦景等人出使印度,寻访佛法。蔡愔等到印度后,遇见了摩腾,邀请他到汉邦。摩腾立志宏扬佛教,不怕疲劳辛苦,经过流沙荒野,长途跋涉来到洛阳。明帝盛情接待了他,在洛阳城西门外建筑精舍(即白马寺)让他住在里面。这是中国有出家修道的人的开始。因为是佛教刚刚传播,人们都不信奉,摩腾只好将自己对佛教的深刻理解蕴藏在心里,没有地方宣讲。过了不久,他便死在洛阳。有关他的传记说,摩腾用汉语翻译了一卷《四十二章经》,原先藏在兰台石室的第十四间里面;他住的地方,就是现在洛阳城西雍门外的白马寺。据说,异族国王曾经要毁坏所有的寺庙,招提寺还没有来得及毁坏的时候,夜间有一匹白马绕着寺塔转来转去,发出悲惨的嘶叫声;有人把这件事禀报了国王,国王便停止了毁坏各个寺庙的行动。因此,招提寺改名为白马寺,其他各寺取名时,多数效仿白马寺。

竺法兰

竺法兰是中印度人,自己说诵读经书几万章,他是印度许多学者的师傅。当时汉朝使者蔡愔已经到了他们国家,法兰与摩腾共同决定游化四方,便一块儿跟随汉朝使者来中国,因为他的学生不让他来,他便秘密起程来到中国。到达洛阳后,与摩腾住在一起。年轻的时候他就通晓汉语,蔡愔从西域带来许多经书,他就动手翻译。他翻译的经书有《十地断结经》、《佛本生经》、《法海藏经》、《佛本行经》、《四十二章经》等五部。在都城迁移与贼寇作乱的时候,有四部丢失,未见在江东流传。唯独《四十二章经》至今仍在,约有两千余字,是中国现存的经书中最早的一部汉译佛教经典。蔡愔还从西域带回一幅释迦牟尼倚坐着的画像,是优田王旃檀像师第四所绘,画像带到洛阳后,汉明帝便让画师摹仿制作,安置在清凉台里和显节陵上,旧有的画像已经不存在了。过去汉武帝在昆明湖底得到了黑灰,问东方朔,东方朔说可以询问西域佛教徒。后来法兰僧人来到洛阳,人们都追问他,法兰说:“在世界的尽头,被劫火烧穿了,这黑灰就是被烧穿处的灰烬。”东方朔当年所说的话被验证了,相信的人特别多。法兰后来死在洛阳,享年六十余岁。

康僧会

康僧会,祖先是康居国人,世居天竺,父亲因为经商移居交趾。十余岁时,父母双亡,他以至诚的孝心侍奉父母,服孝期满后就出了家。修道期间,他严格遵守教规。为人宽容大量而有见识。他勤备好学,通晓三藏,博览六经,对于天文地理他也能在总体上有所涉猎,他对所有佛教的教义能把握精神实质,他还有很好的文字功底。他到吴地的时候,孙权已经控制了江东,但那个地方佛教尚未广泛流行。在这之前,有个僧人支谦曾在这里传播过佛教。优婆塞支谦,字恭明,一名越,本是月支人,后来到了中国。当初,在汉桓帝、汉灵帝的时候,支谶翻译出许多佛经;支亮,字绝明,就学于支谶;支谦又受业于支亮。支谦博览佛教经籍,无不有着深刻的研究;对于世间种种技艺,他也多有学习;他大量阅读各种奇异的书籍,通晓六国语言。他长得细长黑瘦,眼白特别多而眼珠呈黄色,当时人们为他编了一句话:“支郎眼中黄,形躯虽细是智囊。”汉朝末年发生战乱时,支谦躲避动乱而到了吴地。孙权听说他聪明有才,在召见的那天封他为博士,让他辅导太子。他与韦曜等几个人在辅佐东吴政权方面共同尽了力,作出了不小的贡献,只因他是在外国出生的,所以在吴国的志书上未被记载。支谦认为佛教虽然已经流传开来,但经书多是用梵文写的,尚未全部译成汉文,而自己又熟悉几个地方的语言,于是就想收集各种佛经著作,译成汉文。从吴国黄武元年开始,到建兴年间为止,译出了《维摩经》、《大般若经》、《泥洹经》、《法句经》、《瑞应本起经》等四十九种经书。他译的书,能够委婉圆满地传达原著的丰采,文辞旨趣流畅典雅。他还依据《无量寿经》、《中本起经》,创作了《赞菩萨连句梵呗》三契;并且注译了《本先死经》等。这些译著都流行在世上。当时吴地刚刚开始传播佛法,影响并不普遍,康僧会想使佛教振兴于江东,要在那里兴建浮图寺庙,便带百锡杖东游。吴国赤乌十年他第一次到达建业,他在那里营建茅屋,摆设佛像开始行道。当时,吴国人因为初次看见沙门的服装打扮,又不太了解佛教的道理,都怀疑他是个异端。有人奏禀孙权道:“有个异人进入我们吴国境内,他自称是沙门,模样儿服饰都与常人不同。这件事应该认真调查。”孙权说:“以前汉明帝梦见一位神,号称为佛。你说的那个人所做的事,莫不是佛的遗风吧。”他立即召见僧会,问他道:“你所行的道,有什么灵验?”僧会说:“如来迁迹已过千年,但其遗骨舍利永远光照无极,从前阿育王建立寺塔多达八万四千,而塔寺的兴旺正表明佛祖的影响之大。”孙权以为这是夸饰之辞、无稽之谈,便对僧会说:“如能得到舍利,我就为你建塔,如果以谎言骗人,小心国法制裁。”僧会要求给他七天期限,回去后便对从属们说:“佛法的兴与废,在此一举,现在如不至诚祭佛,将来后悔不及。”他们共同把斋房打扫得干干净净,把铜瓶供在香案上,然后烧香施礼,虔诚地祈祷佛祖显灵。七天的期限满了,仍然毫无响应。请求延期到二七,也如前七天一个样。孙权说:“这是在以谎言骗人,我要加罪惩罚的。”僧会请求再延到三七,孙权又特别应充了。僧会请来法侣对他们说:“孔子说过:‘文王死了,文王的精神就不存在了吗?’法云理应降临的,是我们没有感悟到,怎样才能得到王法的宽容呢?我们必须誓死也不超过这个期限呵!”三七最后一天的傍晚,仍是什么也没见到,一个个无不震惊恐惧。到了半夜,忽然听到铜瓶里铿然有声,僧会亲自走过去一看,果然得到了舍利。第二天一早,孙权亲手拿着瓶子往铜盘上倾倒时,在舍利的冲击下,铜盘即刻破碎了。孙权肃然惊起,说道:“其是稀世之宝啊!”僧会走到跟前说:“舍利的神威止于表面形相而已!拿了去烧炼,烈火不能烧化它,金刚石不能把它捣碎。”孙权命人试验试验,僧会祝愿道:“法云刚才覆盖天下,苍生仰仗恩泽,愿您再降奇迹,更多地显示您的威灵。”说完便把舍利放在铁砧子上,让有力气的人全力去砸,结果铁砧与铁锤都陷下去一个坑,舍利却丝毫无损。孙权大为叹服,同意立即建塔。塔建成后,东吴开始有了佛寺,所以给这座塔起名叫建初寺,那个地方起名为陁里。从此,佛教便在江东兴起来了。到了孙皓即位之后,法令苛刻暴虐,要废除一切朝廷规定正式祭典之外的祠庙,连佛寺都要一起毁坏。孙皓说:“佛寺有什么理由让它存在?如果他们的教义是教化人们忠贞正直,与儒家经典一致,那就让他所奉行自己的教义;如果不是这样,那就统统烧掉!”大臣们提醒他说:“佛的威力与神仙不一样。康僧会当年感化降下舍利瑞宝,大皇才创建了佛寺。现在如果轻易毁坏,恐怕招致后悔。”孙皓派遣张昱到寺庙去诘难僧会。张昱极有辩才,他在僧会面前辩难诘问,议论纵横,提出种种难题。僧会针对对方提出的问题,旁征博引,展开议论;条理十分清晰严密,文辞犀利流畅。从早晨一直争论到晚上,张昱未能使对方屈服。张昱告退,僧会送他出门,当时佛寺旁边仍有淫祠没有废除,张昱说:“佛门教化既已铺开,这些人为什么离得这近而没受沐染?”僧会说:“炸雷能把山劈开,但是聋子却听不着,这不是因为雷的声音太细小,如果道理通顺,就是远在万里之外也能响应,如果阻塞不通顺,人们宁可受苦刑乃至死掉。”张昱回去后,赞叹僧会才气高,极聪明,出于自己的预料,让孙皓再考察考察。孙皓集合起朝中的贤能之士,用车马把僧会接了来。僧会坐下后,孙皓问道:“佛教宣传的是善恶报应,什么是善恶报应呢?”僧会答道:“贤明的君主以孝慈训育天下,于是瑞鸟飞翔而老人健在;以仁德化育万物,则甘美的泉水喷涌而出。善行既然有祥瑞呈现,恶行也是如此。所以,做恶隐蔽的,鬼得到后就把他杀了,做恶显露的,人得到就把他杀了,易经说‘积善余庆’,诗经唱道‘求福不回’,这为是儒学经典上的格言,它也是佛教的训辞。”孙皓说:“如果是这样,那么周孔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还要佛教做什么?”僧会说:“孔子的话,仅向世人揭示了眼前的物象,指出了实用的行为规则;至于佛教,则讲到极为幽深长远的人生意义和极微妙的现象。所以佛教认为,行恶则有下地狱忍受长久的痛苦,修善则有升天宫享受永久的快乐。用这样的道理来劝世,不是更好吗?”孙皓当时没有什么更好的道理来反驳他的话。孙皓虽然听到了对他宣示的佛法,但他的昏暴性情并未因此而改变。后来,他让卫兵到后宫收拾花园,在地下挖到一尊金身佛像,像高好几尺,卫兵拿去呈献给孙皓,孙皓让人放到肮脏的厕所里去,用粪汤往上面浇灌,他与大臣们在一旁看着嘻笑取乐。顷刻之间,孙皓全身肿痛,大小便处尤为严重,痛得他呼天叫地,太史占卜道:“这是冒犯大神而招致的灾祸。”立即到各个寺庙去祈祷许愿以求保佑,并让宫女马上迎取金身佛像供在殿堂上,用香水洗了几十遍,然后烧香忏悔,孙皓跪在地下连连叩头,自己陈述罪状,乞求神灵宽肴。不一会儿,身上的痛疼便减轻了。孙皓派人到了寺庙,请求僧会给他讲授佛经。僧会跟着使者入宫后,孙皓向他询问获罪和赐福的原因。僧会为他敷衍折扣,说得简要含蓄,孙皓因刚刚经历过所以听得很明白。他很高兴又很佩服,便向僧会要求看看《沙门戒》。僧会因为戒文属于秘籍,不能轻易给别人看,便选取本业一百二十五愿部分给他看,这一部分又分作二百五十事,包括行住坐卧各个方面,皆愿哺育众生。孙皓看到慈愿如此广泛普遍,更增加了修善的想法,便到僧会那里去接受五戒,十天之后疾病就痊愈了。此后,孙皓便将在僧会住处的见闻经历大加修饰,讲给宗室家人听,他们也都信奉了佛教。僧会在东吴朝廷里努力宣讲佛法,因为孙皓性情凶蛮粗卤,不能领悟深幽微妙的教义,只好跟他讲述关于因果报应的眼前事例,借以开导他的心窍。僧会在建初寺里翻译出多种经书,诸如《阿难念弥陀经》、镜而王察微王梵皇经等,还有小品及《六度集》、《杂譬喻经》等。译文的体制颇具经文体式的妙处,文辞的意义也允贴准确。又有《泥洹呗声》传世,音律清峻哀婉宏亮,成为当时的模式。他注释的经书有《安般守意》、《法镜》、《道树》等三种。他还为经书作序,语言典雅隽永,义旨微妙严密。这些经书都曾流传于世。东吴天纪四年四月孙皓投降晋朝,九月,僧会染病去世,这一年也是晋朝太康元年。到了东晋成帝咸和中期,苏峻作乱时,烧毁了僧会所建的佛塔,后来司空何充又予以重新修造。平西将军赵诱从不信奉佛教,蔑视佛、法、僧三宝。他闯入这座庙寺对各位道人说:“久闻此塔屡放光明,实属谎诞不经。所谓可信,就必经能让人亲眼目睹,这是你们所不能做到的。”说完,此塔顿时射出五色光芒,照耀着整个殿堂及佛寺。赵诱见状,惊得毛发都竖立起来,不觉肃然而生敬意。从此,他开始虔诚地信奉佛教,并在这座佛寺的东面又建立了小塔。赵诱的转变以及前述种种事例,从远处说是由于佛祖神威的感化,从近处说,也是僧会长期传教布道的结果,所以有人画了他的图像,一直流传到今天。

支遁

支遁,字道林,本姓关,陈留人。亦说河东林虑人。自幼天资聪明,禀性秀彻。晋时初到京都建业,就受到王濛与殷融的赏识,太原王濛说他的功底与造诣不亚于辅嗣,陈郡殷融惊讶其神情隽逸酷似卫玠。支遁的家庭世代奉佛,耳濡目染使他早早就领悟了许多佛理。后来隐居余杭山,他沉思道行的深奥,深究佛教之经典,对佛法有了深刻的感悟和独到的理解。他二十五岁时出家。每到讲说佛经时,他善于阐明和标举内在精神,而不拘于个别旁句,因而常常被拘守文句的人所非议。谢安听说之后,非常喜欢他这种讲法,他说:“这好比古人之相马,应先略其皮毛之玄黄而取其精神之神骏。”当时谢安、殷浩等人都是一代名流。是超脱尘俗的名士。支遁曾经在白马寺与刘系之等人谈论过《庄子》的《逍遥游》,《逍遥游》说:“各适其性即为逍遥。”支遁说:“不对。夏舛与盗跖以残害为其性,如若运其性就能逍遥,那么他们也能逍遥了。”为此,他特意利用时间注释了《逍遥游》,饱读经书的文人学者对他的见解无不叹服。后来,他回到了吴地,住在支硎山寺。晚年他想去剡地,当时谢安在吴地,给支遁写信说:“思君之情日积,时间过得太慢。知道你要回剡自治,心情十分惘怅。人生是如此孤独。当年相聚时的风流得意,顷刻之间都已消逝。如今终日戚戚,触事伤怀。只盼君能速速前来,以当面交谈消解愁苦,一日可以抵得上千载!此处多有山水,山区的县城十分幽静,你可以来这里养病。这里虽与剡地无异,但是两地的医药不同。望你不要错过机会,以上意见供你深思。”王羲之当时在会稽,素闻支遁之名,但不相信他有什么才学,他对别人说:“一个狂僧而已,有啥值得称道的!”后来支遁回到了剡地,直接去会稽游览,王羲之特意去迎接,借机考验他的水平。见面之后,王羲之问支遁道:“《逍遥游》这篇文章你可听说过吗?”支遁当即发表了几千言的长篇议论,阐述了独到新颖的见解,才华横溢,辞语惊绝。王羲之听后宽衣解带放下了骄矜的架势,并且留连盘桓舍不得离去,还请支遁住在灵嘉寺,存心与支遁亲近。支遁很快就投迹到剡山,在一片沃土的小山岭上立寺行道,有僧众一百多人经常跟他学习佛法,支遁为许多弟子撰写了座右铭,用来勉力他们。当时的舆论认为,支遁的才学足可以辅佐朝廷,他却洁身自好超尘脱俗,这就有违于“兼济天下”之道。支遁于是撰写了《释曚论》。晚年路过石城山时,又建立了栖光寺。他整日宴坐于山门,游心于禅学,以草木为食山泉为饮,放怀于尘寰之外。他注释了《安般》、《四禅》等各种经书,还撰写了《即色游玄论》等著作。支遁曾应晋帝之请,在京都建业滞留了将近三年。后来他要返回东山,上书晋帝告辞,得到了晋帝的特许。晋帝为送他回山,给了他优厚的馈赠和照顾。当时的许多名流,都到征虏亭为他饯行,蔡子叔来得早,坐到了支遁跟前,谢万石是后来的,便趁蔡子叔暂起之机;移到蔡的座位上去年,等到蔡子叔返回来时,又把谢万石赶出了座位,而谢毫不介意。支遁为时贤名流所仰慕,竟然到了这种程度。这次离开建业之后,他便收迹于剡山,毕其命于林泽。有人曾赠给支遁一匹好马,支遁便接受并养了起来,当时有人讥笑他,他说:“我因爱其神骏,所以就养了起来。”后来,又有人送给他一只仙鹤,支遁说:“此乃冲天翱翔之物岂能供人悦目赏玩呢?”于是把仙鹤放了。支遁年幼时,曾与师父在一起辩论事物,他说生吃鸡蛋算不上是杀生,师父一时说服不了他,师父突然不见了,转眼之间师父现了形,只见他把一只鸡蛋扔在地上,蛋壳破碎而走出来一只鸡雏。顷刻之间蛋壳与鸡雏又都消失了。支遁于是感悟了,从此他就只吃蔬菜而不沾腥味,终生如此。支遁原先曾在余姚坞山中住过,到晚年时,还要回到坞中,有人问他为什么要回去,他说道:“谢安石从前几次来这里相见,一住就是十多天。如今见物生情,无不勾起往事的怀念。”后来支遁病重,迁回了余姚坞,于晋太和元年闰四月四日死在他住处,享年五十三岁,遗体埋葬在坞中,坟墓现在仍然保存在那里。也有人说他死于剡地,不知有什么依据。支遁去世后,郗超为他撰写了详传,袁宏为他作铭,周云为他作诔,称赞他的德行,寄托对他的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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