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初,有元彻、柳实者,居于衡山,二公俱有从父,为官浙右》。李庶人连累,各窜于爱州,二公共结行李而往省焉。至于廉州合浦县。登舟而欲越海,将抵交趾,舣舟于合浦岸。夜有村人飨神,箫鼓喧哗,舟人与二公仆吏齐往看焉,夜将午,俄飓风欻起,断缆漂舟,入于大海,莫知所适。冒长鲸之髻,抢巨鳌之背;浪浮雪峤,日涌火轮;触鲛室而梭停,撞蜃楼而瓦解。摆簸数四,几欲倾沉,然后抵孤岛而风止。二公愁闷而陟焉。见天王尊像,莹然于岭所,有金炉香烬,而别无一物。二公周览之次,忽睹海面上有巨兽,出首四顾,若有察听,牙森剑戟,目闪电光,良久而没。逡巡,复有紫云自海面涌出,漫衍数百步,中有五色大芙蓉,高百余尺,叶叶而绽,内有帐幄,若绮绣错杂,耀夺人眼。又见虹桥忽展,直抵于岛上,俄有双鬟侍女,捧玉合,持金炉,自莲叶而来天尊所,易其残烬,炷以异香。二公见之,前告叩头,辞理哀酸,求返人世。双鬟不答。二公请益良久,女曰:“子是何人,而遽至此?”
二公具以实白之,女曰:“少顷有玉虚尊师当降此岛,与南溟夫人会约,子但坚请之,当有所遂。”
言讫,有道士乘白鹿;驭彩霞,直降于岛上。二公并拜而位告。尊师悯之,曰:“子可随此女而谒南溟夫人,当有归期,可无碍矣。”
尊师语双鬟曰:“余暂修真,毕,当诣彼。”
二子受教,至帐前,行拜谒之礼。见一女,未笄,衣五色文彩;皓玉凝肌,红流腻艳,神澄沆瀣,气肃沧溟。二子告以姓字,夫子晒之曰:“昔时天台有刘晨,今有柳实;昔有阮肇,今有元彻;昔时有刘、阮,今有元、柳,莫非天也!”
设二榻而坐。
俄顷,尊师至,夫人迎拜,遂还坐。有仙娥数辈,奏笙簧萧笛,旁列鸾凤之歌舞,雅合节奏;二子恍惚若梦于钧天,即人世罕闻见矣。遂命飞觞。忽有玄鹤,衔彩笺,自空而至,曰:“安期生知尊师赴南溟会,暂请枉驾。”
尊师读之,谓玄鹤曰”寻当至彼。”
尊师语夫人曰:“与安期生间阔千年,不值南游,无因访话。”
夫人遂命侍女进馔,玉器光洁;夫人对食,而二子不得饷。尊师曰:“二子虽未合饷,然为求人间之食而饷之。”
夫人曰:“然。”
即别进馔,乃人间味也。尊师食毕,怀中出丹篆一卷而授夫人,夫人拜而受之,遂告去。回顾二子曰:“子有道骨,归乃不难,然邂逅相遇,合有灵药相贶。但子宿分自有师,吾不当为子师耳。”
二子拜,尊师遂去。俄海上有武夫,长数丈,衣金甲,仗剑而进,曰:“奉使天真,清道不谨,法当显戮,今已行刑。”
遂趋而没。夫人命侍女紫衣凤冠者曰:“可送客去,而所乘者何?”
侍女曰:“有百花桥,可驭二子。”
二子感谢拜别。夫人赠以玉壶一枚,高尺余。夫人命笔题玉壶诗赠曰:“来从一叶舟中来,去向百花桥上去,若到人间扣玉壶,鸳鸯自解分明语。”
俄有桥长数百步,栏槛之上,皆有异花。二子于花间潜窥,见千龙万蛇,递相交绕,为桥之柱;又见前海上之兽,已身首异处,浮于波上。二子因诘使者,使者曰:“此兽为不知二君故也。”
使者曰:“我不当为使而送子,盖有深意欲奉托,强为此行。”
遂襟带间解一琥珀合子,中有物,隐隐若蜘蛛形状,谓二子曰:“吾辈,水仙也。水仙,阴也,而无男子。吾昔遇番禹少年,情之至而有子,未三岁,合弃之;夫人命与南岳神为子,其来久矣。闻南岳回雁峰使者有事于水府,返日,凭寄吾子所弄玉环往,而使者隐之,吾颇为恨。望二君子为持此合子,至回雁峰下,访使者庙而投之,当有异变。倘得玉环,为送吾子,吾子亦自当有报效耳。慎勿启之!”
二子受之,谓使者曰:“夫人诗云:‘若到人间扣玉壶,鸳鸯自解分明语。’何谓也?”
曰:“子归,有事,但扣玉壶,当有鸳鸯应之,事无不从矣。”
又曰:“玉虚尊师云:“吾辈自有师’,师复是谁?”
曰:“南岳太极先生耳,当自遇之。”
遂与使者告别。桥之尽所,即昔日合浦之维舟处;回视,已无桥矣。二子询之,时已二十二年,、爱二州亲属,已殒谢矣。问道将归衡山,中途因馁而扣壶,遂有鸳鸯语曰:“若欲饮食,前行自遇耳。”
俄而道左有盘馔丰备,二子食之,而数日不思他味。寻即达家,昔日童稚,已弱冠矣。然二子妻各谢世已三昼。家人辈悲喜不胜,曰:“人云郎君亡没大海,服阕已九秋矣。”
二子厌人世,体以清虚,睹妻子丧,不甚悲戚。遂相与直抵回雁蜂,访使者庙,以合子投之,修有黑龙,长数丈,激风喷电,折树揭屋,霹雳一声,而庙立碎。二子战栗,不敢熟视。空中乃有掷玉环者,二子取之而送南岳庙。及归,有黄衣少年,持二金合子,各到二子家,曰:“郎君令持此药曰还魂膏,而报二君子,家有毙者,虽一甲子,犹能涂顶而活。”
受之,而使者不见。二子遂以活妻室。
后共寻云水,访太极先生,而曾无影响,闷却归。因大雪,见老叟负樵而鬻,二子哀其衰迈,饮之以酒。睹樵担上有太极字,遂礼之为师,以玉壶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