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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书·列传·卷四十

尉迟运 王轨 宇文神举 宇文孝伯 颜之仪 乐运

尉迟运,大司空、吴国公纲之子也。少强济,志在立功。魏大统十六年,以父勋封安喜县侯,邑一千户。孝闵帝践阼,授使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俄而帝废,朝议欲尊立世宗,乃令运奉迎于岐州。以预定策勋,进爵周城县公,增邑五百户。保定元年,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三年,从杨忠攻齐之并州,以功别封第二子端保城县侯,邑一千户。四年,出为陇州刺史。地带汧、渭,民俗难治。运垂情抚纳,甚得时誉。天和五年,入为小右武伯。六年,迁左武伯中大夫。寻加军司马,武伯如故。运既职兼文武,甚见委任。齐将斛律明月寇汾北,运从齐公宪御之,攻拔其伏龙城。进爵广业郡公,增邑八百户。

建德元年,授右侍伯,转右司卫。时宣帝在东宫,亲狎谄佞,数有罪失。高祖于朝臣内选忠谅鲠正者以匡弼之。于是以运为右宫正。(二)年,帝幸云阳宫,又令运以本官兼司武,与长孙览辅皇太子居守。俄而卫剌王直作乱,率其党袭肃章门。览惧,走行在所。运时偶在门中,直兵奄至,不暇命左右,乃手自阖门。直党与运争门,斫伤运手指,仅而得闭。直既不得入,乃纵火烧门。运惧火尽,直党得进,乃取宫中材木及床等以益火,更以膏油灌之,火势转炽。久之,直不得进,乃退。运率留守兵,因其退以击之,直大败而走。是日微运,宫中已不守矣。高祖嘉之,授大将军,赐以直田宅、妓乐、金帛、车马及什物等,不可胜数。

四年,出为同州、蒲津、潼关等六防诸军事、同州刺史。高祖将伐齐,召运参议。东夏底定,颇有力焉。五年,拜柱国,进爵卢国公,邑五千户。宣政元年,转司武上大夫,总宿卫军事。高祖崩于云阳宫,秘未发丧,运总侍卫兵还京师。

宣帝即位,授上柱国。运之为宫正也,数进谏于帝。帝不能纳,反疏忌之。时运又与王轨、宇文孝伯等皆为高祖所亲待,轨屡言帝失于高祖。帝谓运预其事,愈更衔之。及轨被诛,运惧及于祸,问计于宇文孝伯。语在孝伯传。寻而得出为秦州总管,秦渭等六州诸军事、秦州刺史。然运至州,犹惧不免。大象元年二月,遂以忧薨于州,时年四十一。赠大后丞、秦渭河鄯成洮文等七州诸军事、秦州刺史。谥曰(忠)〔中〕。子靖嗣。大象末,仪同大将军。

王轨,太原祁人也,小名沙门,汉司徒允之后。世为州郡冠族。累叶仕魏,赐姓乌丸氏。父光,少雄武,有将帅才略。每从征讨,频有战功。太祖知其勇决,遇之甚厚。位至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平原县公。

轨性质直,慷慨有远量。临事强正,人不敢干。起家事辅城公。及高祖即位,授前侍下士。俄转左侍上士,颇被识顾。累迁内史上士、内史下大夫,加授仪同三司。自此亲遇弥重,遂处腹心之任。时晋公护专政,高祖密欲图之。以轨沉毅有识度,堪属以大事,遂问以可否。轨赞成之。

建德初,转内史中大夫,加授开府仪同三司,又拜上开府仪同大将军,封上黄县公,邑一千户,军国之政,皆参预焉。五年,高祖总戎东伐,六军围晋州。刺史崔景嵩守城北面,夜中密遣送款。诏令轨率众应之,未明,士皆登城鼓噪。齐人骇惧,因即退走。遂克晋州,擒其城主特进、海昌王尉相贵,俘甲士八千人。于是遂从平并、邺。以功进位上大将军,进爵郯国公,邑三千户。

及陈将吴明彻入寇吕梁,徐州总管梁士彦频与战不利,乃退保州城,不敢复出。明彻遂堰清水以灌之,列船舰于城下,以图攻取。诏以轨为行军总管,率诸军赴救。轨潜于清水入淮口,多竖大木,以铁锁贯车轮,横截水流,以断其船路。方欲密决其堰以毙之,明彻知之,惧,乃破堰遽退,冀乘决水之势,以得入淮。比至清口,川流已阔,水势亦衰,船舰并碍于车轮,不复得过。轨因率兵围而蹙之。唯有骑将萧摩诃以二千骑先走,得免。明彻及将士三万余人,并器械辎重,并就俘获。陈之锐卒,于是歼焉。高祖嘉之,进位柱国,仍拜徐州总管、七州十五镇诸军事。轨性严重,多谋略,兼有吕梁之捷,威振敌境。陈人甚惮之。

宣帝之征吐谷浑也,高祖令轨与宇文孝伯并从,军中进取,皆委轨等,帝仰成而已。时宫尹郑译、王端等并得幸帝。帝在军中,颇有失德,译等皆预焉。军还,轨等言之于高祖。高祖大怒,乃挞帝,除译等名,仍加捶楚。帝因此大衔之。轨又尝与小内史贺若弼言及此事,且言皇太子必不克负荷。弼深以为然,劝轨陈之。轨后因侍坐,乃谓高祖曰:“皇太子仁孝无闻,复多凉德,恐不了陛下家事。

愚臣短暗,不足以论是非。陛下恒以贺若弼有文武奇才,识度宏远,而弼比每对臣,深以此事为虑。”高祖召弼问之。弼乃诡对曰:“皇太子养德春宫,未闻有过。未审陛下,何从得闻此言?”既退,轨诮弼曰:“平生言论,无所不道,今者对扬,何得乃尔翻覆?”弼曰:“此公之过也。皇太子,国之储副,岂易攸言。事有蹉跌,便至灭门之祸。本谓公密陈臧否,何得遂至昌言。”轨默然久之,乃曰:“吾专心国家,遂不存私计。向者对众,良寔非宜。”后轨因内宴上寿,又捋高祖须曰:“可爱好老公,但恨后嗣弱耳。”高祖深以为然。但汉王次长,又不才,此外诸子并幼,故不能用其说。

及宣帝即位,追郑译等复为近侍。轨自知必及于祸,谓所亲曰:“吾昔在先朝,寔申社稷至计。今日之事,断可知矣。此州控带淮南,邻接强寇,欲为身计,易同反掌。但忠义之节,不可亏违。况荷先帝厚恩,每思以死自效,岂以获罪于嗣主,便欲背德于先朝。止可于此待死,义不为他计。冀千载之后,知吾此心。”

大象元年,帝令内史杜虔信就徐州杀轨。御正中大夫颜之仪切谏,帝不纳,遂诛之。轨立朝忠恕,兼有大功,忽以无罪被戮,天下知与不知,无不伤惜。

宇文神举,太祖之族子也。高祖晋陵、曾祖求男,仕魏,位并显达。祖金殿,魏镇远将军、兖州刺史、安吉县侯。

父显和,少而袭爵,性矜严,颇涉经史,膂力绝人,弯弓数百斤,能左右驰射。魏孝武之在藩也,显和早蒙眷遇。时属多难,尝问计于显和。显和具陈宜杜门晦迹,相时而动。孝武深纳焉。及即位,擢授冠军将军、合内都督,封城阳县公,邑五百户。孝武以显和藩邸之旧,遇之甚厚。时显和所居宅隘陋,乃撤殿省,赐为寝室。其见重如此。

及齐神武专政,帝每不自安。谓显和曰:“天下汹汹,将若之何?”对曰:“当今之计,莫若择善而从之。”因诵诗云:“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帝曰:“是吾心也。”遂定入关之策。帝以显和母老,家累又多,令预为计。对曰:“今日之事,忠孝不可并立。然臣不密则失身,安敢预为私计。”帝怆然改容曰:“卿即我之王陵也。”迁朱衣直合、合内大都督,改封长广县公,邑一千五百户。

从帝入关。至溱水,太祖素闻其善射而未之见也。俄而水傍有一小鸟,显和射而中之。太祖笑曰:“我知卿工矣。”其后,引为帐内大都督。俄出为持节、卫将军、东夏州刺史。以疾去职,深为吏民所怀。寻进位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加散骑常侍。魏恭帝元年,卒,时年五十七。太祖亲临之,哀动左右。建德二年,追赠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延丹绥三州诸军事、延州刺史。

神举早岁而孤,有夙成之量。族兄安化公深器异之。及长,神情倜傥,志略英赡,眉目疏朗,仪貌魁梧。有识钦之,莫不许以远大。世宗初,起家中侍上士。世宗留意翰林,而神举雅好篇什。帝每有游幸,神举恒得侍从。保定元年,袭爵长广县公,邑二千三百户。寻授帅都督,迁大都督、使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拜右大夫。四年,进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治小宫伯。天和元年,迁右宫伯中大夫,进爵清河郡公,增邑一千户。高祖将诛晋公护也,神举得预其谋。建德元年,迁京兆尹。三年,出为熊州刺史。神举威名素重,齐人甚惮之。五年,攻拔齐陆浑等五城。

及高祖东伐,诏神举从军。并州平,即授并州刺史,加上开府仪同大将军。州既齐氏别都,控带要重。平定甫尔,民俗浇讹,豪右之家,多为奸猾。神举励精为治,示以威恩,旬月之间,远迩悦服。寻加上大将军,改封武德郡公,增邑二千户。俄进柱国大将军,改封东平郡公,增邑通前六千九百户。所部东寿阳县土人,相聚为盗,率其党五千人,来袭州城。神举以州兵讨平之。

宣政元年,转司武上大夫。高祖亲戎北伐,令神举与原国公(如)〔姬〕愿等率兵五道俱入。高祖至云阳,疾甚,乃班师。幽州人卢昌期、祖英伯等聚众据范阳反,诏神举率兵擒之。齐黄门侍郎卢思道亦在反中,贼平见获,解衣将伏法。神举素钦其才名,乃释而礼之,即令草露布。其待士礼贤如此。属稽胡反叛,入寇西河。神举又率众与越王盛讨平。时突厥与稽胡连和,遣骑赴救。神举以奇兵击之,突厥败走,稽胡于是款服。即授并潞肆石等四州十二镇诸军〔事〕、并州总管。

初,神举见待于高祖,遂处心腹之任。王轨、宇文孝伯等屡言皇太子之短,神举亦颇与焉。及宣帝即位,荒淫无度,神举惧及于祸,怀不自安。初定范阳之后,威声甚振。帝亦忌其名望,兼以宿憾,遂使人赍鸩酒赐之,薨于马邑。时年四十八。

神举伟风仪,善辞令,博涉经史,性爱篇章,尤工骑射。临戎对寇,勇而有谋。莅职当官,每着声绩。兼好施爱士,以雄豪自居。故得任兼文武,声彰中外。百僚无不仰其风则,先辈旧齿至于今而称之。子同嗣。位至仪同大将军。神举弟神庆,少有壮志,武艺绝伦。大象末,位至柱国、汝南郡公。

宇文孝伯字胡三,吏部安化公深之子也。其生与高祖同日,太祖甚爱之,养于第内。及长,又与高祖同学。武成元年,拜宗师上士。时年十六。孝伯性沉正謇谔,好直言。高祖即位,欲引置左右。时政在冢臣,不得专制,乃托言少与孝伯同业受经,思相启发。由是晋公护弗之猜也,得入为右侍上士,恒侍读书。天和元年,迁小宗师,领右侍仪同。及遭父忧,诏令于服中袭爵。高祖尝从容谓之曰:“公之于我,犹汉高之与卢绾也。”乃赐以十三环金带。自是恒侍左右,出入卧内,朝之机务,皆得预焉。孝伯亦竭心尽力,无所回避。至于时政得失,及外间细事,皆以奏闻。高祖深委信之,当时莫与为比。及高祖将诛晋公护,密与卫王直图之。唯孝伯及王轨、宇文神举等颇得参预。护诛,授开府仪同三司,历司会中大夫、左右小宫伯、东宫左宫正。

建德之后,皇太子稍长,既无令德,唯昵近小人。孝伯白高祖曰:“皇太子四海所属,而德声未闻。臣忝宫官,寔当其责。且春秋尚少,志业未成,请妙选正人,为其师友,调护圣质,犹望日就月将。如或不然,悔无及矣。”帝敛容曰:“卿世载鲠直,竭诚所事。观卿此言,有家风矣。”孝伯拜谢曰:“非言之难,受之难也。深愿陛下思之。”帝曰:“正人岂复过君。”于是以尉迟运为右宫正,孝伯仍为左宫正。寻拜宗师中大夫。及吐谷浑入寇,诏皇太子征之。军中之事,多决于孝伯。俄授京兆尹,入为左宫伯,转右宫伯。尝因侍坐,帝问之曰:“我儿比来渐长进不?”答曰:“皇太子比惧天威,更无罪失。”及王轨因内宴捋帝须,言太子之不善,帝罢酒,责孝伯曰:“公常语我,云太子无过。今轨有此言,公为诳矣。”孝伯再拜曰:“臣闻父子之际,人所难言。臣知陛下不能割情忍爱,遂尔结舌。”帝知其意,默然久之,乃曰:“朕已委公矣,公其勉之。”

五年,大军东讨,拜内史下大夫,令掌留台事。军还,帝曰:“居守之重,无忝战功。”于是加授大将军,进爵广陵郡公,邑三千户,并赐金帛及女妓等。

六年,复为宗师。每车驾巡幸,常令居守。其后高祖北讨,至云阳宫,遂寝疾。驿召孝伯赴行在所。帝执其手曰:“吾自量必无济理,以后事付君。”是夜,授司卫上大夫,总宿卫兵马事。又令驰驿入京镇守,以备非常。

宣帝即位,授小冢宰。帝忌齐王宪,意欲除之。谓孝伯曰:“公能为朕图齐王,当以其官位相授。”孝伯叩头曰:“先帝遗诏,不许滥诛骨肉。齐王,陛下之叔父,戚近功高,社稷重臣,栋梁所寄。陛下若妄加刑戮,微臣又顺旨曲从,则臣为不忠之臣,陛下为不孝之子也。”帝不怿,因渐疏之。乃与于智、王端、郑译等密图其事。后令智告宪谋逆,遣孝伯召宪入,遂诛之。

帝之西征也,在军有过行,郑译时亦预焉。军还,孝伯及王轨尽以白,高祖怒,挞帝数十,仍除译名。至是,译又被帝亲昵。帝既追憾被杖,乃问译曰:“我脚上杖痕,谁所为也?”译答曰:“事由宇文孝伯及王轨。”译又因说王轨捋须事。帝乃诛轨。尉迟运惧,私谓孝伯曰:“吾徒必不免祸,为之奈何?”孝伯对曰:“今堂上有老母,地下有武帝,为臣为子,知欲何之。且委质事人,本徇名义,谏而不入,将焉逃死。足下若为身计,宜且远之。”于是各行其志。运寻出为秦州总管。然帝荒淫日甚,诛戮无度,朝章弛紊,无复纲纪。孝伯又频切谏,皆不见从。由是益疏斥之。后稽胡反,令孝伯为行军总管,从越王盛讨平之。及军还,帝将杀之,乃托以齐王之事,诮之曰:“公知齐王谋反,何以不言?”孝伯对曰:“臣知齐王忠于社稷,为群小媒孽,加之以罪。臣以言必不用,所以不言。且先帝付嘱微臣,唯令辅导陛下,今谏而不从,寔负顾托。以此为罪,是所甘心。”帝大惭,俛首不语。乃命将出,赐死于家。时年三十六。

及隋文帝践极,以孝伯及王轨忠而获罪,并令收葬,复其官爵。又尝谓高颎曰:“宇文孝伯寔有周之良臣,若使此人在朝,我辈无措手处也。”子歆嗣。颜之仪字子升,琅邪临沂人也,晋侍中含九世孙。祖见远,齐御史治书。正色立朝,有当官之称。及梁武帝执政,遂以疾辞。寻而齐和帝暴崩,见远恸哭而绝。梁武帝深恨之,谓朝臣曰:“我自应天从人,何预天下人事,而颜见远乃至于此。”当时嘉其忠烈,咸称叹之。父协,以见远蹈义忤时,遂不仕进。梁元帝为湘东王,引协为其府记室参军。协不得已,乃应命。梁元帝后着怀旧志及诗,并称赞其美。

之仪幼颖悟,三岁能读孝经。及长,博涉群书,好为词赋。尝献神州颂,辞致雅赡。梁元帝手敕报曰:“枚乘二叶,俱得游梁;应贞两世,并称文学。我求才子,鲠慰良深。”

江陵平,之仪随例迁长安。世宗以为麟趾学士,稍迁司书上士。高祖初建储宫,盛选师傅,以之仪为侍读。太子后征吐谷浑,在军有过行,郑译等并以不能匡弼坐谴,唯之仪以累谏获赏。即拜小宫尹,封平阳县男,邑二百户。宣帝即位,迁上仪同大将军、御正中大夫,进爵为公,增邑一千户。帝后刑政乖僻,昏纵日甚,之仪犯颜骤谏,虽不见纳,终亦不止。深为帝所忌。然以恩旧,每优容之。及帝杀王轨,之仪固谏。帝怒,欲并致之于法。后以其谅直无私,乃舍之。

宣帝崩,刘昉、郑译等矫遗诏,以隋文帝为丞相,辅少主。之仪知非帝旨,拒而弗从。昉等草诏署记,逼之仪连署。之仪厉声谓昉等曰:“主上升遐,嗣子冲幼,阿衡之任,宜在宗英。方今贤戚之内,赵王最长,以亲以德,合膺重寄。公等备受朝恩,当思尽忠报国,奈何一旦欲以神器假人!之仪有死而已,不能诬罔先帝。”于是昉等知不可屈,乃代之仪署而行之。隋文帝后索符玺,之仪又正色曰:“此天子之物,自有主者,宰相何故索之?”于是隋文帝大怒,命引出,将戮之,然以其民之望也,乃止。出为西疆郡守。

隋文帝践极,诏征还京师,进爵新野郡公。开皇五年,拜集州刺史。在州清静,夷夏悦之。明年代还,遂优游不仕。十年正月,之仪随例入朝。隋文帝望而识之,命引至御坐,谓之曰:“见危授命,临大节而不可夺,古人所难,何以加卿。”乃赐钱十万、米一百石。十一年冬,卒,年六十九。有文集十卷行于世。时京兆郡丞乐运亦以直言数谏于帝。

运字承业,南阳淯阳人,晋尚书令广之八世孙。祖文素,齐南郡守。父均,梁义阳郡守。

运少好学,涉猎经史,而不持章句。年十五而江陵灭,运随例迁长安。其亲属等多被籍,而运积年为人佣保,皆赎免之。又事母及寡嫂甚谨。由是以孝义闻。梁故都官郎琅邪王澄美之,为次其行事,为孝义传。性方直,未尝求媚于人。

天和初,起家夏州总管府仓曹参军,转柱国府记室参军。寻而临淄公唐瑾荐为露门学士。前后犯颜屡谏高祖,多被纳用。建德二年,除万年县丞。抑挫豪右,号称强直。高祖嘉之,特许通籍,事有不便于时者,令巨细奏闻。高祖尝幸同州,召运赴行在所。既至,高祖谓运曰:“卿来日见太子不?”运曰:“臣来日奉辞。”高祖曰:“卿言太子何如人?”运曰:“中人也。”时齐王宪以下,并在帝侧。高祖顾谓宪等曰:“百官佞我,皆云太子聪明睿知,唯运独云中人,方验运之忠直耳。”于是因问运中人之状。运对曰:“班固以齐桓公为中人,管仲相之则霸,竖貂辅之则乱。谓可与为善,亦可与为恶也。”高祖曰:“我知之矣。”遂妙选宫官,以匡弼之。仍超拜运京兆郡丞。太子闻之,意甚不悦。

及高祖崩,宣帝嗣位。葬讫,诏天下公除。帝及六宫,便议即吉。运上疏曰:“三年之丧,自天子达于庶人。先王制礼,安可诬之。礼,天子七月而葬,以俟天下毕至。今葬期既促,事讫便除,文轨之内,奔赴未尽;邻境远闻,使犹未至。若以丧服受吊,不可既吉更凶;如以玄冠对使,未知此出何礼。进退无据,愚臣窃所未安。”书奏,帝不纳。

自是德政不修,数行赦宥。运又上疏曰:“臣谨案周官曰:“国君之过市,刑人赦。”此谓市者交利之所,君子无故不游观焉。若游观,则施惠以悦之也。尚书曰:“眚灾肆赦。”此谓过误为害,罪虽大,当缓赦之。吕刑云:“五刑之疑,有赦。”此谓(赦)〔刑〕疑从罚,罚疑从免。论语曰:“赦小过,举贤才。”谨寻经典,未有罪无轻重,溥天大赦之文。逮兹末叶,不师古始,无益于治,未可则之。故管仲曰:“有赦者,奔马之委辔。不赦者,痤疽之砺石。”又曰:“惠者,民之仇雠。法者,民之父母。”吴汉遗言,犹云“唯愿无赦”。王符着论,亦云“赦者非明世之所宜”。岂可数施非常之惠,以肆奸宄之恶乎。”帝亦不纳,而昏暴滋甚。

运乃舆榇诣朝堂,陈帝八失。

一曰:内史御正,职在弼谐,皆须参议,共治天下。大尊比来小大之事,多独断之。尧舜至圣,尚资辅弼,比大尊未为圣主,而可专恣己心?凡诸刑罚爵赏,爰及军国大事,请参诸宰辅,与众共之。

二曰:内作色荒,古人重诫。大尊初临四海,德惠未洽,先搜天下美女,用实后宫;又诏仪同以上女,不许辄嫁。贵贱同怨,声溢朝野。请姬媵非幸御者,放还本族。欲嫁之女,勿更禁之。

三曰:天子未明求衣,日旰忘食,犹恐万机不理,天下拥滞。大尊比来一入后宫,数日不出。所须闻奏,多附内竖。传言失实,是非可惧。事由宦者,亡国之征。请准高祖,居外听政。

四曰:变故易常,乃为政之大忌;严刑酷罚,非致治之弘规。若罚无定刑,则天下皆惧;政无常法,则民无适从。岂有削严刑之诏未及半祀,便即追改,更严前制?政令不定,乃至于是。今宿卫之官,有一人夜不直者,罪至削除;因而逃亡者,遂便籍没。此则大逆之罪,与十杖同科。虽为法愈严,恐人情愈散。一人心散,尚或可止,若天下皆散,将如之何。秦网密而国亡,汉章疏而祚永。请遵轻典,并依大律。则亿兆之民,手足有所措矣。

五曰:高祖斲雕为朴,本欲传之万世。大尊朝夕趣庭,亲承圣旨。岂有崩未逾年,而遽穷奢丽,成父之志,义岂然乎。请兴造之制,务从卑俭。雕文刻镂,一切勿营。

六曰:都下之民,徭赋稍重。必是军国之要,不敢惮劳。岂容朝夕征求,唯供鱼龙烂漫,士民从役,祇为俳优角抵。纷纷不已,财力俱竭,业业相顾,无复聊生。凡此无益之事,请并停罢。

七曰:近见有诏,上书字误者,即治其罪。假有忠谠之人,欲陈时事,尺有所短,文字非工,不密失身,义无假手,脱有舛谬,便陷严科。婴径尺之鳞,其事非易,下不讳之诏,犹惧未来,更加刑戮,能无钳口!大尊纵不能采诽谤之言,无宜杜献书之路。请停此诏,则天下幸甚。

八曰:昔桑谷生朝,殷王因之获福。今玄象垂诫,此亦兴周之祥。大尊虽减膳撤悬,未尽销谴之理。诚愿谘诹善道,修布德政,解兆民之愠,引万方之罪,则天变可除,鼎业方固。大尊若不革兹八事,臣见周庙不血食矣。帝大怒,将戮之。内史元岩绐帝曰:“乐运知书奏必死,所以不顾身命者,欲取后世之名。陛下若杀之,乃成其名也。”帝然之,因而获免。翌日,帝颇感悟。召运谓之曰:“朕昨夜思卿所奏,寔是忠臣。先皇明圣,卿数有规谏。朕既昏暗,卿复能如此。”乃赐御食以赏之。朝之公卿,初见帝盛怒,莫不为运寒心。后见获宥,皆相贺以为幸免虎口。

内史郑译尝以私事请托运而弗之许,因此衔之。及隋文帝为丞相,译为长史,遂左迁运为广州滍阳令。开皇五年,转毛州高唐令。频历二县,并有声绩。运常愿处一谏官,从容讽议。而性讦直,为人所排抵,遂不被任用。乃发愤,录夏殷以来谏诤事,集而部之,凡六百三十九条,合四十一卷,名曰谏苑。奏上之。隋文帝览而嘉焉。

史臣曰:士有不因学艺而重,不待爵禄而贵者何?亦云忠孝而已。若乃竭力以奉其亲者,人子之行也;致身以事其君者,人臣之节也。斯固弥纶三极,囊括百代。当宣帝之在东朝,凶德方兆,王轨、宇文孝伯、神举志惟无隐,尽言于父子之间。淫刑既逞,相继夷灭。隋文之将登庸,人怀去就。颜之仪风烈懔然,正辞以明节,崎岖雷电之下,仅而获济。斯数子者,岂非社稷之臣欤。或人以为不忠,则天下莫之信也。自古以外戚而居重任,多藉一时之恩,至若尉迟运者,可谓位以才升,爵由功进。美矣哉。

译文

尉迟运 王轨 宇文神举 宇文孝伯 颜之仪 乐运

尉迟运,是大司空、吴国公尉迟纲的儿子。从小精强干练,立志建功立业。魏大统十六年(550),由于父亲的功勋而封为安喜县侯,食邑一千户。孝闵帝登基,授使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不久,孝闵帝被废,朝中商议打算拥立世宗,于是命令尉迟运前往岐州奉迎。由于参与拥立皇帝有功,晋封周城县公,食邑增加五百户。保定元年(561),升任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三年,跟随杨忠进攻齐国的并州,由于有功,另封其第二子尉迟端为保城县侯,食邑一千户。四年,出任陇州刺史。该州被汧水、渭水环绕,很难治理好百姓。尉迟运关心百姓,安抚收容,当时甚有美名。天和五年(公元570),入朝任小右武伯。六年,升任左武伯中大夫。随即加军司马衔,武伯职务不变。尉迟运兼任文武官职,很得重用。齐国将领斛律明月侵犯汾水以北,尉迟运跟随齐公宇文宪防守,攻占伏龙城。晋封广业郡公,食邑增加八百户。

建德元年(572),授右侍伯,转任右司卫。当时宣帝在东宫,亲近小人,多有过失。高祖从大臣里挑选忠直刚正者去辅佐他,于是任命尉迟运为右宫正。二年,皇帝驾幸云阳宫,又命令尉迟运以原任官职兼任司武,与长孙览辅佐皇太子留守。不久,卫王宇文直叛乱,率领党徒袭击肃章门。长孙览害怕,逃向云阳宫。当时,尉迟运偶然在宫门内,宇文直的士兵突然杀到,尉迟运来不及命令别人,就亲自关门。宇文直的党徒与尉迟运争夺宫门,砍伤尉迟运手指,但宫门还是勉强关上。宇文直无法入宫,就放火烧宫门。尉迟运担心火灭之后,宇文直党徒即可进宫,就取来宫中木材以及床等物品,增大火势,又浇上油脂,火势更盛。过了很久,宇文直无法进宫,只得退兵。尉迟运率领留守士兵,乘机进击,宇文直大败而逃。这一天,如果没有尉迟运,皇宫早已失守。高祖嘉奖他,授大将军,把宇文直的田宅、妓乐、金帛、车马以及杂物等,赏赐给尉迟运,数量多得无法计算。

四年,出任同州、蒲津、潼关等六防诸军事、同州刺史。高祖打算讨伐齐国,调尉迟运参加商议。平定东部,出力不小。五年,授柱国,晋封卢国公,食邑五千户。宣政元年(578),转任司武上大夫,总管宿卫。高祖在云阳宫驾崩,秘不发丧,尉迟运率领侍卫兵返回京师。

宣帝即位,授上柱国。尉迟运从前担任宫正时,曾多次规劝宣帝。宣帝不接受,反而对他疏远忌恨。当时尉迟运又与王轨、宇文孝伯等人都是高祖近臣,王轨曾多次把宣帝的过失告诉高祖。宣帝认为尉迟运参预了这件事,对他更加忌恨。王轨被处死以后,尉迟运害怕灾祸降临到自己头上,向宇文孝伯询问对策。事见《孝伯传》。不久,出任秦州总管、秦渭等六州诸军事、秦州刺史。但是尉迟运到秦州以后,仍然害怕逃不脱灾祸。大象元年(579)二月,因忧惧在秦州去世,终年四十一岁。追赠大后丞,秦、渭、河、鄯、成、洮、文等七州诸军事,秦州刺史。谥号为“中”。儿子尉迟靖承袭爵位。大象末年,官至仪同大将军。

王轨,太原祁地人,小名沙门,是汉朝司徒王允的后代。世代都是州郡第一大族。祖辈都在魏国当官,赐姓乌丸氏。父亲王光,自幼雄健英武,有将帅的才能谋略。每次参加征战,都立了战功。太祖知道他勇敢果断,待他十分优厚。官至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平原县公。

王轨为人质朴直率,慷慨而有远见。遇事刚强正直,他人不敢向他说情。最初侍奉辅城公。高祖即位后,授前侍下士。随即转任左侍上士,很得重用。先后升任内史上士、内史下大夫,加授仪同三司。从此更被重用,在要害部门担任职务。当时晋公宇文护把持朝政,高祖密谋算计他。高祖认为王轨沉着果毅,又有见识,能够把大事托付给他,就问他是否可行。王轨表示赞同。

建德初年,转任内史中大夫,加授开府仪同三司,又授上开府仪同大将军,封上黄县公,食邑一千户,军政大事,他都参与商议。五年(公元576年),高祖率军东征,大军包围晋州。刺史崔景嵩防守北部城墙,半夜悄悄派人表示归降。诏令王轨率军接应,天色未明,士兵们都已登上城头呐喊。齐人惊慌害怕,当即败退。于是攻克晋州,活捉其城主特进、海昌王尉相贵,俘虏带甲士兵八千人。又平定并州、邺城。以战功升任上大将军,晋封郯国公,食邑三千户。

陈国将领吴明彻侵犯吕梁,徐州总管梁士彦多次交战失利,退守州城,不敢出战。吴明彻修起堤堰,截蓄清水灌城,把战船陈列在城下,准备攻城。诏命王轨任行军总管,率各军救援。王轨悄悄在清水汇入淮河的地方,树立许多粗木桩,用铁锁贯通车轮,横向截断水流,用来阻塞敌船航路。又打算偷偷挖开堤堰淹死敌军,吴明彻得知,十分害怕,于是挖开堤堰,急忙退却,想乘着决堤的水势,顺利入淮。等他抵达清口,河面开阔,水势变小,战船都被车轮挡住,无法通过。王轨乘机率军包围进逼。只有骑兵将领萧摩诃带二千骑兵预先退走,得以免祸。吴明彻及将士三万余人,连同器械辎重,都被俘获。陈国的精锐部队,在这里被全部消灭。高祖嘉奖他,升任柱国,授徐州总管、七州十五镇诸军事。王轨严肃端庄,又有吕梁之捷,威名震慑敌境。陈人对他十分害怕。

宣帝讨伐吐谷浑时,高祖命令王轨与宇文孝伯都随军行动,军中作战筹划,都委托王轨等人,宣帝坐享其成。当时宫尹郑译、王端等人都受宠于宣帝。宣帝在军队中,干了不少坏事,郑译等人也都参与其中。军队回来后,王轨等人把情况告诉高祖。高祖大怒,鞭打宣帝,又将郑译等人免官,并加杖刑。宣帝因此对王轨十分忌恨。王轨又曾与小内史贺若弼说起此事,并说皇太子必然难当重任。贺若弼十分赞同,劝王轨上奏。后来王轨陪侍高祖,乘机对高祖说:“皇太子的仁孝,没有听说过,倒有不少不好的事,恐怕难以胜任陛下的家事。

微臣不明事理,不足以谈论是非。陛下常认为贺若弼有文武奇才,识见远大,贺若弼近来每次同微臣谈话,都为此事十分担忧。”高祖召见贺若弼询问这件事。贺若弼狡猾地答道:“皇太子在东宫修养德行,没有听说有什么过错。不知道陛下从哪里听到这些话?”退下后,王轨讽刺贺若弼道:“你平时说话,可谓是无所不论,今天应对,为什么如此反复无常?”贺若弼答道:“这是您的过错。皇太子是国家的储君,岂能轻易议论?一旦出什么事,便招致全家杀头的大祸。本来以为您秘密陈述意见,为什么竟会这样直言无隐?”王轨沉默很久,才说:“我一心为了国家,才不为个人考虑。前时当众而言,实在不太妥当。”后来,王轨在宫内宴会上祝寿,又捋着高祖的胡须说:“可爱好老头,只恨后代不争气。”高祖认为此话很对。汉王是次子,也不成才,其余的几个儿子还都年幼,因此无法采纳王轨的意见。

宣帝即位后,立即让郑译等人重新担任近侍。王轨自知难逃大祸,就对亲近的人说:“我从前在先帝手下,全是以国家为重。今天的事情,一定可以推断后果了。徐州控制淮河以南,与强敌相邻,要想为自己脱身考虑,易如翻掌。只是忠义之节,不可违背。况且承蒙先帝厚恩,常常考虑以死报效,怎能因为得罪新主,便要背叛先朝?只能在此等死,决不能有其他打算。希望千年之后,有了解我心意的人。”

大象元年(579),皇帝命令内史杜虔信前往徐州处死王轨。御正中大夫颜之仪恳切规劝,皇帝不听,于是处死王轨。王轨在朝中忠厚仁恕,又立有大功,突然无罪而被处死,天下人无论对他了解的或不了解的,没有不为他感到悲伤惋惜的。

宇文神举是太祖同族兄弟的儿子。高祖父宇文晋陵、曾祖父宇文求男,都在魏国当官,职位很高。祖父宇文金殿,任魏国的镇远将军、兖州刺史,封安吉县侯。

父亲宇文显和,自幼承袭爵位,为人矜持严肃,博览经史,体力过人,能拉开数百斤的硬弓,驰马左右射箭。魏孝武帝还在藩国时,宇文显和就承蒙恩遇。当时多有危难,魏孝武帝曾向宇文显和询问对策。宇文显和详细陈述闭门谢客、隐晦身迹的道理,劝他伺机而动。魏孝武帝完全采纳了他的建议。魏孝武帝即位后,破格提拔他为冠军将军、阁内都督,封城阳县公,食邑五百户。魏孝武帝由于当诸侯王时就与宇文显和有交情,所以待他十分优厚。当时宇文显和住宅狭小简陋,魏孝武帝就腾出王公的住所,赐给宇文显和当居室。他就是这样被看重。

齐神武专权后,皇帝常常心中不安。对宇文显和说:“天下动乱,该如何应付?”宇文显和答道:“如今的计策,不如选择较好的君王辅佐他。”就朗诵诗句道:“那个美人啊,是西方的人!”皇帝说:“正合我的心意。”于是定下西入函谷关的决心。皇帝由于宇文显和的母亲年迈,家中人口又多,令他早作打算。宇文显和答道:“今日之事,忠孝不可两全。而微臣不守机密,就必定丧失性命,怎敢预先为自己打算?”皇帝忧伤动情,说道:“你就是我的王陵啊!”升任朱衣直阁、阁内大都督,改封长广县公,食邑一千五百户。

跟随魏孝武帝西入函谷关。抵达溱水时,太祖早就听说宇文显和善于射箭,但是从来没有见过。随即在水边出现一只小鸟,宇文显和一箭射中。太祖笑着说:“我知道你精于箭法了。”后来,引荐他为帐内大都督。不久,出任持节、卫将军、东夏州刺史。因病离职,官民十分怀念他。随即升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加散骑常侍衔。魏恭帝元年(554)去世,当时五十七岁。太祖亲自参加葬礼,哭声感动左右。建德二年(573),追赠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延丹绥三州诸军事、延州刺史。

宇文神举早年成为孤儿,气量早成。同族兄长安化公宇文深对他十分器重。长大以后,神情豪迈,志向才略出众,眉目俊伟,身材魁梧。有识见的人对他很钦佩,都说他前程远大。世宗初年,开始担任中侍上士。世宗留心文墨,而宇文神举很爱诗文。皇帝每有游幸,总是让他随从侍奉。保定元年(561),袭爵长广县公,食邑二千三百户。随即授帅都督,升任大都督、、使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被任命为右大夫。四年,升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主管小宫伯。天和元年(566),升右宫伯中大夫,晋封清河郡公,食邑增加一千户。高祖准备处死晋公宇文护时,宇文神举参与了筹划。建德元年(572),升京兆尹。三年,出任熊州刺史。宇文神举威名素来很高,齐人很害怕他。五年,攻克齐国的陆浑等五城。

高祖东征时,诏命宇文神举随军。平定并州后,当即任命他为并州刺史,加上开府仪同大将军衔。该州是齐室别都,地位重要。刚刚平定,民风浅薄奸诈,豪强大户,多为奸猾之人。宇文神举专心治理,示以威望恩惠,一个月之内,远近心悦诚服。随即加上大将军衔,改封武德郡公,食邑增加二千户。不久,升任柱国大将军,改封东平郡公,食邑增至六千九百户。境内东寿阳县的居民,纠集为盗,率领党徒五千人,前来袭击州城。宇文神举率领州兵将其讨平。

宣政元年(578),转任司武上大夫。高祖亲自北伐,命令宇文神举与原国公姬愿等人率兵,分五路攻入。高祖抵达云阳时,病势转重,于是撤军。幽州人卢昌期、祖英伯等人聚众占领范阳反叛,诏令宇文神举率兵把他们捉住。齐国的黄门侍郎卢思道也在反贼中,平定贼党后被捉住,准备处死。宇文神举早就钦佩他的才能名望,就把他释放,以礼对待,当即命令他起草文告。他就是这样礼遇文人。适逢稽胡反叛,侵入西河。宇文神举又率军会同越王宇文盛平定稽胡。当时突厥与稽胡结盟,派骑兵赴援。宇文神举出奇兵进击,突厥败逃,稽胡才表示归附。当即授他为并潞肆石四州十二镇诸军事、并州总管。

当初,宇文神举被高祖器重,当作心腹委任。王轨、宇文孝伯等人多次上言皇太子的短处,宇文神举也屡有参与。宣帝即位后,荒淫而没有节制,宇文神举害怕大祸临头,心中不安。刚平定范阳时,威名大振。皇帝忌妒他的名望,又有旧怨,就派人送毒酒赏赐给他,在马邑去世。当时四十八岁。

宇文神举风度俊伟,善于辞令,博览经史,喜爱文学,尤其精于骑马射箭。临阵对敌,勇敢而有谋略。出任州牧,每次都有突出政绩。同时又乐于助人,爱护士子,自认为雄奇豪迈。因此得以兼任文武,名震中外。百官无不仰慕他的风范,先辈遗老至今还称赞他。儿子宇文同承袭爵位。官至仪同大将军。宇文神举之弟宇文神庆,少有壮志,武艺过人。大象末年,官至柱国,封汝南郡公。

宇文孝伯字胡三,是吏部安化公宇文深的儿子。他的生日与高祖同日,太祖很喜欢他,把他抚养在自己家里。长大后,又与高祖同学。武成元年(559),授宗师上士。当年十六岁。宇文孝伯沉静正直,喜欢率直而言。高祖即位后,想把他安置在自己身边。当时朝政被冢臣把持,皇帝无法独行其事,只得借口小时候与宇文孝伯一块学习经籍,可以借此互相启发。晋公宇文护因此没有猜忌,宇文孝伯得以入朝担任右侍上士,常常侍奉高祖读书。天和元年(566),升任小宗师,兼任右侍仪同。父亲去世,诏命他在服丧期内承袭爵位。高祖曾从容对他说:“你对于我,好比汉高祖与卢绾一样。”于是赏赐他十三环金带。从此总是随侍左右,出入卧室,朝廷的机密大事,都得以参与。宇文孝伯也尽心尽力,无所避忌。至于政事得失,宫外小事也都一一上奏。高祖对他十分信任,当时没有人能与他相比。高祖准备处死晋公宇文护时,秘密与卫公宇文直策划。只有宇文孝伯、王轨、宇文神举等人得以积极参与。宇文护被处死后,授开府仪同三司,历任司会中大夫、左右小宫伯、东宫左宫正。

建德年间以后,皇太子渐渐长大,没有美德,只亲近小人。宇文孝伯对高祖说:“皇太子为四海所仰慕,而没有听说过他的美德。微臣愧任宫官,应当受到责备。况且他年纪还轻,志向事业尚未成就,请认真选择正直的人,当他的老师和朋友,调理皇太子,希望日有所得,月有所进。如果不这样做,那就后悔莫及了。”高祖严肃地说:“你家世代刚直,尽心效力。听你这些话,确有家族的遗风。”宇文孝伯拜谢道:“说出意见并不困难,最难的是接受意见。诚恳希望陛下慎重考虑。”皇帝说:“没有比你更正直的人了。”于是任命尉迟运为右宫正,宇文孝伯仍任左宫正。不久,授宗师中大夫。吐谷浑入侵时,诏命皇太子征讨。军中诸事,大多由宇文孝伯决断。随即授京兆尹。入朝任左宫伯,转任右宫伯。有一次陪侍皇帝,高祖问他:“我儿近来有点长进吗?”宇文孝伯答道:“皇太子近来惧怕陛下,没有过失。”后来王轨在宫中宴会上捋住皇帝胡须,诉说太子的过失,高祖停酒不饮,责备宇文孝伯说:“你常常对我说,太子没有什么过错。如今王轨又这样说,你在欺骗我吗?”宇文孝伯再次叩拜,说道:“微臣听说父子之间,别人很难说什么话。微臣知道陛下不能忍痛割爱,所以有些话到了嘴边而没有说出来。”皇帝明白他的心意,沉默了很久,才说道:“朕已托付给你,希望你自勉。”

建德五年(576),大军东征,授内史下大夫,命令他留守京师,掌管内阁政事。大军返回后,皇帝说:“留守重任,无须战功。”于是加授大将军,晋封广陵郡公,食邑三千户,并赏赐金帛、女妓等。

六年,仍担任宗师。皇帝每次外出视察,常常命令他在京师留守。后来高祖北征,至云阳宫,病势加重。令驿站急召宇文孝伯赶赴云阳宫。皇帝拉着他的手说:“我自忖病已难好,把后事托付给你。”当天夜里,授司卫上大夫,总领宿卫兵马。又命令他骑着驿站的马入京镇守,防备出现异常情况。

宣帝即位,授小冢宰。宣帝忌恨齐王宇文宪,想除掉此人。对宇文孝伯说:“你如果能为我除去齐王,我就把他的官职爵位授给你。”宇文孝伯叩头说:“先帝遗诏,不许乱杀骨肉。齐王是陛下的叔父,既是近亲,又有大功,为国家重臣,社稷栋梁。陛下如果随便治罪处死,微臣又违心顺从旨意,那么臣就是不忠之臣,陛下就是不孝之子了。”宣帝不高兴,就逐渐疏远了他。而与于智、王端、郑译等人秘密策划这件事。后来命令于智告发宇文宪图谋反叛,派宇文孝伯召唤宇文宪入宫,杀掉宇文宪。

宣帝西征时,在军中犯有过错,郑译有时也参与作恶。军队回来后,宇文孝伯和王轨把这些事都告诉高祖,高祖大怒,打宣帝数十杖,又将郑译免官。到这时候,郑译又被宣帝所宠。宣帝追恨挨打,问郑译道:“我脚上的杖痕,是由谁引起的?”郑译答道:“事情由宇文孝伯、王轨引起。”郑译又乘机说出王轨捋高祖胡须的事。宣帝就把王轨处死。尉迟运害怕,私下对宇文孝伯说:“我们一定免不了灾祸。怎么办?”宇文孝伯回答说:“如今家中有老母,地下有武帝,为臣为子,都应当知道该怎么办。况且接受委托,侍奉他人,已经献身名誉和道义,规劝而不被采纳,又怎么能贪图活命呢?您如果只为自己性命打算,应当离我远一些。”于是各人按自己想法行事。不久,尉迟运出任秦州总管。宣帝荒废事务,迷于佚乐,一天更甚一天,而且胡乱杀人,朝廷典章废弛混乱,没有法纪。宇文孝伯又连续恳切劝谏,都不被接受。从此更被疏远排斥。后来稽胡反叛,命令宇文孝伯为行军总管,跟随越王宇文盛讨平稽胡。军队回来后,宣帝打算杀掉宇文孝伯,就借口齐王之事,责备他说:“你知道齐王谋反,为什么不揭发?”宇文孝伯回答道:“微臣知道齐王忠于国家,被那群小人陷害,横加罪名,微臣认为说了必定无用,所以不说。况且先帝嘱托微臣,只命令我辅导陛下,如今劝谏而不听从,实在辜负了先帝的嘱托。把这个当做罪名,我甘心服罪。”宣帝十分惭愧,低头不语。于是命令把他推出去,赏赐他在家中自尽。当时三十六岁。

隋文帝登基后,认为宇文孝伯、王轨都是由于忠心耿耿而被治罪,下令将他们重新安葬,恢复他们的官职爵位。又曾经对高赹说道:“宇文孝伯实在是周国的良臣,如果当时此人在朝中,我们这些人就什么也干不成了。”儿子宇文歆承袭爵位。 颜之仪字子升,琅笽临沂人,是晋朝侍中颜含的九世孙。祖父颜见远,任齐国治书侍御史,在朝中端庄严肃,人称“当官”。等到梁武帝执政时,以病辞去官职。不久齐和帝突然驾崩。颜见远竟痛哭而死。梁武帝十分遗憾,对朝臣说:“我自是顺应天命人心,与人世上各种事情有什么关系?而颜见远竟然这样。”当时人嘉许颜见远的忠烈,都称赞感叹不已。父亲颜协,由于颜见远信守忠义而触怒当局,就不求仕进。梁元帝任湘东王时,推荐颜协担任他的王府记室参军。颜协没有办法,只得服从。梁元帝后来著有《怀旧志》和诗歌,都称赞颜协的美德。

颜之仪自幼聪明,三岁能读《孝经》。长大以后,博览群书,好写词赋。曾奉献《神州颂》,文笔高雅,词藻丰美。梁元帝亲自写信道:“枚乘父子,都有机会游历大梁;应贞父子,均以文学闻名天下。我求得您这位才子,心中的郁塞才得到真正的慰藉。”

江陵平定以后,颜之仪依照惯例迁往长安。世宗任命他为麟趾学士,又升任司书上士。高祖初建储宫,大选师傅,任命颜之仪为侍读。后来太子征伐吐谷浑,在军中犯了错误,郑译等人都因为不能纠正辅助而遭到谴责,只有颜之仪因为多次劝谏而获得赏赐。当即任命为小宫尹,封爵平阳县男,食邑二百户。宣帝登基,升上仪同大将军、御正中大夫,晋封公爵,食邑增加一千户。宣帝后来刑罚政令执拗背理,昏庸放纵,日甚一日,颜之仪冒犯威严,直言劝谏,虽不被采纳,但始终没有停止过。深为宣帝所忌恨。可是由于念及故交世好,每次都宽容他。宣帝杀王轨的时候,颜之仪坚持规劝。宣帝大怒,想把他也一块儿治罪。后来考虑到颜之仪正直无私,才放过他。

宣帝驾崩后,刘昉、郑译等人假传遗诏,任命隋文帝为丞相,辅佐幼主。颜之仪知道这不是先帝的旨意,拒不服从。刘日方等人起草诏书署名后,威逼颜之仪也在上面署名。颜之仪严厉地对刘日方等人说:“先帝驾崩,幼主尚小,辅佐帝王的重任,应由宗族中俊杰人物承担。如今皇族之中,赵王年岁最大,从血缘亲近看,从品德看,他最适合当此重任。你们备受皇恩,应当考虑尽忠报国,为什么一下子要把国家托付给他人。我只有一死,决不能用不实之词来欺骗先帝。”刘日方等人知道无法使他屈服,就代他在诏书上签名而颁布。后来隋文帝索要帝王的印信,颜之仪又严正地说:“这是天子的东西,自有掌管之人,宰相为什么索要?”隋文帝大怒,命令将他带出处死,可是又顾忌到颜之仪是民之所望,终于没有执行死刑,让他出任西疆郡守。

隋文帝登基后,诏命将颜之仪调回京师,晋封新野郡公。开皇五年(585),任集州刺史。在州为政清静,各民族都能安居乐业。第二年被代职回来,生活悠闲,不再当官。十年正月,颜之仪依照惯例入朝。隋文帝看见了,还认得他,令人把他引导到御座旁坐下,对他说:“危难之际不惜牺牲性命,面临安危存亡的大事而节操不变,这是连古人也很难做到的,为什么落到您的头上?”于是赏赐他十万钱、一百石米。十一年冬逝世,享年六十九岁。有文集十卷流传。当时京兆郡丞乐运也曾多次坦直劝谏皇帝。

乐运字承业,南阳縮阳人,是晋朝尚书令乐广的八世孙。祖父乐文素,曾任齐国的南郡守。父亲乐均,曾任梁国的义阳郡守。

乐运自小好学,博览经史,而不拘泥于辞章之学。十五岁时江陵被平定,乐运按惯例迁往长安。他的亲属大多被入官为奴,乐运常年为人当雇工,将亲属一一赎出。侍奉母亲和守寡的嫂嫂十分恭谨。因此以孝顺仁义出名。曾任梁国都官郎的琅笽人王澄很称赞他,将他的事迹编写成《孝义传》。乐运为人正直,不曾逢迎他人。

天和初年,乐运从家中被起用为夏州总管府仓曹参军,转任柱国府记室参军。不久被临淄公唐瑾推荐为露门学士。前后曾多次冒犯尊严,直言规劝高祖,意见多被采纳。建德二年(573),任万年县丞。抑制豪族势力,号称刚强正直。高祖嘉许他,特地允许将他记名于宫门之外,凡有事不便于公开奏报的,无论大小,可以直接入宫上奏。高祖曾驾幸同州,召乐运赶赴住处。乐运到后,高祖对他说:“你见过太子吗?”乐运说:“我来的时候曾向他辞别。”高祖又问:“你看太子是怎样一个人?”乐运答:“平常人。”当时齐王宇文宪以下,都在皇帝身边。高祖回头对宇文宪等人说:“百官都逢迎我,他们都说太子聪明颖悟,只有乐运说他是平常人,正验证了乐运的忠诚正直。”于是又问乐运有关平常人的情况。乐运回答说:“班固认为齐桓公是平常人,管仲辅佐他,可以称霸,竖貂辅佐他则发生动乱。这就是说,可使平常人做好事,也可使他干坏事。”高祖说:“我明白了。”于是认真选派太子属官,用来纠正和辅佐他。将乐运破格提拔为京兆郡丞。太子听说这件事,心中很不高兴。

后来高祖驾崩,宣帝继位。安葬完毕,诏命天下,因公除去丧服。皇帝和六宫简单商议之后,就除去丧服。乐运上疏说:“三年守丧,从天子做起,直到百姓。先王所定礼制,怎么能够违背呢?按照礼制,天子应七月而葬,以等待天下人前来吊唁。如今葬期已经仓促,事毕就除去丧服,一国之内,还有尚未赶来吊唁的人;邻国的使者也还有尚未到达的。如果以丧服接受吊唁,则不可除去丧服;如果穿着朝服去接待使者,不知出于何种礼制?行为没有根据,愚臣私下认为不妥当。”上奏以后,皇帝不采纳他的意见。

从此朝政不再整治,又多次实行赦免宽恕。乐运又上疏说:“我见《周官》上说:‘国君经过市场,就会赦免罪犯。’这是说市场是贸易生利之处,君子没有理由就不会去游览。如果去市场游览,那就会用小恩小惠去取悦于人。《尚书》说:‘因过失而造成灾祸,可宽恕罪人。’这是说因过失造成灾害,罪过虽大,可以慢慢赦免。《吕刑》说:‘在五种刑法中有难以量刑的,可以赦免。’这是说难以量刑的可以处罚,难以处罚的可以赦免。《论语》说:‘赦免小的过失,举拔贤能之人。’微臣查寻经典,没有发现罪无轻重、天下大赦的文字。到了如今这样的乱世,不效法古人,就无法治理天下,也找不到什么准则。所以管仲说:‘被赦免的,好比给奔马套上辔头。不赦免的,好比用磨刀石磨掉他的痈疮。’又说:‘滥施恩惠,就会成为百姓的仇敌。以法治国,才会成为百姓的父母。’吴汉临死之际,还说‘只希望放弃大赦’。王符的论著,也说‘大赦不适用于清明之世’。难道可以多次施行非同寻常的恩惠,使得奸佞之徒更加肆无忌惮?”皇帝对此也不采纳,更加昏庸暴虐。

乐运于是用车把棺材运到朝廷大堂,以示必死,指出皇帝的八种过失。

第一,内史御正,职责在于辅佐谐和,都必须参与朝政,共同治理天下。近来无论事情大小,皇上多独自决定。尧、舜均为至圣之君,尚且依靠大臣辅佐,皇上还没有成为圣明君主,岂能一切皆随自己的心意?凡是刑罚赏封,以及军国大事,请与诸位大臣共同商议。

第二,在宫内荒淫于女色,古人对此曾有严厉告诫。皇上初登御座,德行惠政尚未泽被四方,却先要搜罗天下美女,用来充实后宫;又诏命仪同以上家中少女,不许随便出嫁。官民同怨,声满朝野。请将皇上尚未宠幸的姬妾放还本族,不要再禁止少女出嫁。

第三,天子未明起床,日落忘食,还担心政事处理不完,延搁要务。近来皇上一入后宫,就数日不出。重要的奏章,大多靠宦官传递。传言失实,是非可惧。事情出于宦官,是亡国的征兆。请以高祖为榜样,在后宫以外听取政事。

第四,以变化来代替常理,是执政的最大忌讳。严刑酷罚,不是治理天下的必由之道。如果处罚没有固定的律令,则天下人都感到恐惧;如果执政没有稳定的法则,则老百姓会无所适从。哪里有取消严刑的诏令颁布不到半年,便急忙改动,比原来的律令更加严酷的?政令变化无常,以致于这样。如今宿卫之官,有一夜不来值班的,就要被除名;因此而逃跑的,家产都要抄没。这是大逆之罪,与十杖同等。虽然法令愈加严厉,但恐怕人心会愈加散乱。一个人心散,或许还可以制止,如果天下人心全都散乱,那将怎么办?秦国法网严密而国家灭亡,汉朝法令宽松却国运长久。请遵行轻法,并依据国家大法。这样,亿万百姓就知道如何做事了。

第五,高祖弃去浮华,崇尚质朴,原想将这个原则流传万世。皇上朝夕接受庭训,亲身仰承圣旨。谁知高祖驾崩不到一年,皇上就急急忙忙穷奢极欲,务求浮丽。完成父亲的志向,难道有这样的道理吗?营造宫室的制度,请务必遵从低下、节俭的原则。凡雕刻彩饰,请一律停止。

第六,京师的百姓,徭役赋税比较繁重。务必是军队和国家的大事,百姓才不敢害怕劳苦。怎么能允许朝夕征派,只为杂戏幻术之用,百姓从事劳役,也只是为了歌舞角抵?各种征派劳役无休无止,耗尽了财力人力,各行各业相望,百姓无法生活。凡是此类无益之事,请一律停止。

第七,近来见有诏命,凡上奏有写错字的,就被惩处。假设有忠直之士,想陈明对政事的看法,但文字非其所长,又不敢假手于人,倘若稍有错误,就将处以重刑。冒犯皇帝的尊严,其事本不容易,人们害怕诏命处死,能不慎重从事,密而不宣吗?皇上纵然不能采纳诽谤之言,也不宜杜绝上书言事之路。请停止这道诏命,则天下人倍感幸运。

第八,从前桑谷生于朝堂,殷王因此而得福。如今天象示警,这也是大周勃兴的祥兆。皇上虽然减少膳食,撤去乐器,但还未能完全消除被指责的理由。微臣衷心希望陛下听取善道,施行德政,化解百姓的怨恨,自认天下的罪过,则天象的变异可以消失,王朝大业方能巩固。陛下如果不改变这八件事,微臣可目睹大周庙祀无以为继。皇帝大怒,准备杀掉乐运。内史元岩欺骗皇帝道:“乐运知道上书必死,因此不顾性命,想博得身后之名。陛下如果杀他,反而成全了他的名望。”皇帝认为他的话说得对,乐运因此而免死。第二天,皇帝有所感而觉悟。召见乐运,对他说:“我昨夜考虑你的上奏,的确是忠臣。先帝英明,无所不知,你仍多次规劝。我昏庸愚昧,你还能这样。”于是赏他御食。朝中公卿,当初见皇帝大怒,都为乐运担心。后来看到乐运被原谅,都互相庆贺,认为乐运侥幸免于虎口。

内史郑译曾以私事托付乐运而未被允许,因此心中忌恨。等到隋文帝担任丞相,郑译担任长史,就把乐运降为广州氵蚩阳令。开皇五年(585),转任毛州高唐令。乐运接连任两县县令,都有声望政绩。他常常希望当一名谏官,可以从容婉言规劝。可是因为揭发他人的过错而不徇情面,遭人排挤,不被任用。就发奋努力,抄录夏、殷以来谏诤之事,汇集成一部书,共六百三十九条,分四十一卷,名叫《谏苑》。将此书上奏。隋文帝看后表示称赞。

史臣曰:士有不凭藉学艺而被重用,不待爵禄而显贵者是什么原因?应该说只是由于忠孝而已。若竭力奉事亲者,是做人子的行为;致身以奉事君主,是做人臣的节操。这本来就统摄天、地、人,囊括百代。当宣帝为东宫太子时,显出了凶德,王轨、宇文孝伯、神举不加隐瞒,都告知产担。宣童得逞而施淫刑,都被杀害。隋文帝将要登基,人人都考虑去就。颜之仪风烈懔然,正辞以明节,在艰难的情况下,仅得获免。这几个人,岂非社稷之臣。或者有人以为不忠,则天下都不会相信。自古以外戚而居重任,多是凭藉一时之恩,而尉迟运,可说是以才升位,以功劳进爵。美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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