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州刺史李俊,举进士,连不中第。贞元二年,有故人国子祭酒包佶者,通于主司,援成之。榜前一日,当以名闻执政,初五更,俊将侯佶,里门未开,立马门侧。旁有卖糕者,其气爞爞。有一吏,若外郡之邮檄者,小囊毡帽,坐于其侧,颇有欲糕之色。俊为买而食之。客甚喜,啖数片。俄而里门开,众竟出。客独附俊马曰:"原请间。"俊下听之。曰:"某乃冥之吏,送进士名者。君非其徒那?"俊曰:"然。"曰:"送堂之榜在此,可自寻之。"因出视,俊无名。垂泣曰:"苦心笔砚,二十余年,偕计者亦十年。今复无名,岂终无成乎?"曰:"君之成名,在十年之外,禄位甚盛。今欲求之,亦非难,但于本禄耗半,且多屯剥,才获一郡,如何?"俊曰:"所求者名,名得足矣。"客曰:"能行少赂于冥吏,即于此取其同姓者易其名,可乎?"俊问:"几何可?"曰:"阴钱三万贯。某感恩而以诚告,其钱非某敢取,将遗牍吏。来日午时送可也。"复授笔,使俊自注,从上有故太子少师李夷简名,俊欲揩之。客遽曰:"不可,此人禄重,未易动也。"又其下有李温名,客曰:"可矣。"乃揩去"温"字,注"俊"字。客遽卷而行,曰:"无违约。"既而俊诣佶。佶未冠,闻俊来,怒出曰:"吾与主司分深,一言状头可致。公何躁甚,频见问?吾其轻语者耶?"俊再拜对曰:"俊恳于名者,若恩决此一朝,今当呈榜之晨,冒责奉谒。"佶唯唯,色犹不平。
俊愈忧之,乃变服,伺佶出随之。经皇城东北隅,逢春官怀其榜,将赴中书。佶揖问曰:“前言遂否?”
春官曰:“诚知获罪,负荆不足以谢。然迫于大权,难副高命。”
佶自以交分之深,意谓无阻,闻之怒曰:“季布所以名重天下者,能立然诺。今君移妄于某,盖以某官闲也!平生交契,今日绝矣!”
不揖而行。春官遽追之曰:“迫于豪权,留之不得。窃恃深顾,外于形骸,见责如此,宁得罪于权右耳。请同寻榜,揩名填之。”
祭酒开榜,见李公夷简欲揩,春官急曰:“此人宰相处分,不可去!"指其下李温曰:"可矣。"遂揩去“温”字,注“勘字。及榜出,俊名果在已前所指处。其日午时,随众参谢,不及赴糕客之约。迫暮将归,道逢糕客,泣示之背曰:“为君所误,得杖矣!牍吏将举勘,某更他祈共止之。”
某背实有重杖者。俊惊谢之,且曰:“当如何?”
客曰:“来日午时,送五万缗,亦可无迫勘之厄。”
俊曰:“诺。”
及到时焚之,遂不复见。
然俊筮仕之后,追勘贬降,不绝于道,才得岳州刺史,未几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