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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史·列传·卷四十六

周室诸王

文帝十三王 孝闵帝一王 明帝二王 武帝六王 宣帝二王

周文帝十三子:姚夫人生明帝。后宫生宋献公震。文元皇后生孝闵皇帝。文宣叱奴皇后生武帝、卫剌王直。达步妃生齐炀王宪。王姬生赵僭王招。后宫生谯孝王俭、陈惑王纯、越野王盛、代纮王达、冀康公通、滕闻王逌。

宋献公震,字弥俄突,幼而敏达。大统十六年,封武邑公,尚魏文帝女。其年薨。保定元年,追赠大司马,封宋国公。

无子,以明帝第三子实嗣。建德三年,进爵为王。大象中,为大前疑,寻为隋文帝害,国除。

卫剌王直,字豆罗突。魏恭帝三年,封秦郡公。武成初,进封卫国公,历雍州牧、大司空、襄州总管。直,武帝母弟也,性浮诡。以晋公护执政,遂贰于帝而昵护。及南讨军败,愠于免黜,又请帝除护。帝宿有诛护意,遂与直谋之。及护诛,帝以齐王宪为大冢宰。直既乖本望,又请为大司马,欲擅威权。帝知其意,谓曰:“汝兄弟长幼有序,何反居下列也?”以为大司徒。建德三年,进爵为王。

初,帝以直第为东宫,更使直自择所居。直历观府署,无称意者,至废陟屺佛寺,遂欲居之。齐王宪谓曰:“弟兒女成长,此寺偏小,讵是所宜?”直曰:“一身尚不自容,何论兒女!”宪怪而疑之。直尝从帝校猎而乱行,帝怒,对众挞之。自是,愤怨滋甚。及帝幸云阳宫,直在京师反,攻肃章门,司武尉迟运闭门,不得入,退走。追至荆州获之,免为庶人,囚诸宫中。寻有异志,及其子十人并诛之,国除。

齐炀王宪,字毗贺突。性通敏,有度量。初封涪城县公。少与武帝俱受诗传,咸综机要,得其指归。文帝尝赐诸子良马,唯其所择。宪独取驳者。帝问之,对曰:“此马色类既殊,或多骏逸。若从军征伐,牧圉易分。”帝喜曰:“此兒智识不凡,当成重器。”后从上陇,经官马牧,文帝每见驳马,辄曰“此我兒马也”,命取以赐之。魏恭帝元年,进封安城郡公。明帝即位,授大将军。

武成初,除益州总管,进封齐国公。初,平蜀之后,文帝以其形胜之地,不欲使宿将居之。诸子中欲有推择,偏问武帝以下,谁欲此行,并未及对,而宪先请。文帝曰:“刺史当抚众临人,非尔所及。以年授者,当归尔兄。”宪曰:“才用殊不关大小,试而无效,甘受面欺。”文帝以宪年尚幼,未之遣。明帝追遵先旨,故有此授。宪时年十六,善于抚绥,留心政术,辞讼辐凑,听受不疲。蜀人悦之,共立碑颂德。

保定中,征拜雍州牧。及晋公护东伐,以尉迟迥为前锋,围洛阳。齐兵数万,奄出军后,诸军恇骇,并各退散。唯宪与王雄、达奚武拒之,而雄为齐人所败,三军震惧。宪亲自督励,众心乃安。时晋公护执政,雅相亲委,赏罚之际,皆得预焉。天和三年,以宪为大司马,行小冢宰,雍州牧如故。四年,齐将独孤永业来寇,诏宪与柱国李穆出宜阳,筑崇德等五城,绝其粮道。齐将斛律明月筑垒洛南。五年,宪涉洛邀之,明月遁走。是岁,明月又于汾北筑城,西至龙门。晋公护问计于宪,宪曰:“兄宜暂出同州为威容,宪请以精兵居前,随机攻取。”六年,宪率众出自龙门,齐将新蔡王康德潜军宵遁。宪乃度河,攻其伏龙等四城,二日尽拔。又攻张壁,克之。斛律明月时在华容,弗能救,乃北攻姚襄城,陷之。汾州又见围日久,宪遣柱国宇文盛运粟馈之。宪自入两乳谷,袭克齐伯杜城。使柱国谭公会筑石殿城以为汾州之援。齐平原王段孝先、兰陵王高长恭引兵大至,大将军韩欢为齐人所乘,遂退。宪身自督战,齐众稍却。会日暮,乃各收军。

及晋公护诛,武帝召宪入,免冠拜谢。帝谓曰:“汝亲则同气,休戚共之,事不相涉,何烦致谢?”乃诏宪往护第,收兵符及诸簿籍等。寻以宪为大冢宰。时帝既诛宰臣,亲览朝政,方欲齐之以刑,爰及亲亲,亦为刻薄。宪既为护所任,自天和后,威势渐隆。护欲有所陈,多令宪奏。其间或有可不,宪虑主相嫌隙,每曲而暢之。帝亦悉其此心,故得无患。然犹以威名过重,终不能平,虽迁授冢宰,实夺其权也。开府裴文举,宪之侍读,帝尝御内殿引见,谓曰:“昔魏末不纲,太祖匡辅元氏;有周受命,晋公复执威权。积习生常,便谓法应须尔。岂有三十岁天子可为人所制乎?且近代以来,又有一弊,暂经隶属,便即礼若君臣,此乃乱时权宜,非经国之术。尔虽陪侍齐公,不得即同臣主。且太祖十兒,宁可悉为天子?卿宜规以正道,无令兄弟自致嫌疑。”文举再拜而出,归以白宪。宪指心抚几曰:“吾心公宁不悉?但当尽忠竭节耳,知复何言!”

建德三年,进爵为王。宁友刘休征献王箴一首,宪美之。休征后又以箴上之,帝方翦削诸弟,甚悦其文。宪尝以兵书繁广,自刊为要略五篇,至是表陈之。帝览而称善。

其秋,帝于云阳寝疾,卫王直于京师。帝召宪谓曰:“汝为前军,吾亦续发。”直寻败走。帝至京师,宪与赵王招俱入拜谢。帝曰:“管、蔡为戮,周公作辅,人心不同,有如其面。但愧兄弟亲寻干戈,于我为不能耳。”初,直内忌宪,宪隐而容之,且以帝母弟,每加友敬。晋公护之诛也,直固请及宪。帝曰:“齐公心迹,吾自悉之,不得更有所疑。”及文宣皇后崩,直又密启宪饮酒食肉与平昔不异。帝曰:“吾与齐王异生,俱非正嫡,特为吾意,今袒括是同。汝当愧之,何论得失。汝亲太后之子,但须自助。”直乃止。

四年,帝将东讨,独与内史王谊谋之,余人莫知。后以诸弟才略,无出宪右,遂告之。宪即赞成其事。及大军将出,宪表上金宝等一十六件以助军资。诏不纳,以宪表示公卿曰:“人臣当如此,朕贵其心耳,宁资此物。”乃诏宁为前军,趣黎阳。帝亲围河阴,未克。宪攻拔武济,进围洛口,拔其东西二城。以帝疾班师。是岁,初置上柱国,以宪为之。

五年,大举东讨,宪复为前锋,守雀鼠谷。帝亲围晋州,宪进克洪洞、永安二城,更图进取。齐主闻晋州见围,自来援之。时陈王纯顿千里径,大将军永是公椿屯鸡栖原,大将军宇文盛守汾水关,并受宪节度。宪密谓椿曰:“捕者诡道,汝今为营,不须张幕,可伐柏为庵,示有处所。令兵去之后,贼犹致疑。”时齐主分军万人向千里径,又令其众出汾水关,自率大兵与椿对。宇文盛驰告急,宪自救之,齐人遽退。盛与柱国侯莫陈芮逐之,多有斩获。俄而椿告齐众稍逼,宪又救之。会椿被敕追还,率兵夜反。齐人果谓柏庵为帐幕,不疑军退,翌日始悟。时帝已去晋州,留宪后拒。宪阻水为阵。齐领军段暢至桥。宪隔水问暢姓名,暢曰:“领军段暢也,公复为谁?”宪曰:“我虞候大都督耳。”暢曰:“观公言语,不是凡人,何用隐名位。”宪乃曰:“我齐王也。”偏指陈王纯已下,并以告之。暢鞭马去,宪即命旋军。齐人遽追之,戈甲甚锐。宪与开府宇文忻为殿拒之,斩其骁将贺兰豹子、山褥环等,齐众乃退。

帝又命宪援晋州。齐主攻围晋州,帝次于高显,宪率所部先向晋州。明日诸军总集,稍逼城下。齐人大阵于营南,帝召宪驰往观之。宪反命曰:“请破之而后食。”帝悦。既而诸军俱进,应时大溃,齐主遁走。齐人复据高壁及洛女,帝命宪攻洛女,破之。齐主已走鄴,留其安德王延宗据并州。帝进围其城,宪攻其西面,克之。延宗遁走,追而获之。以功进封第二子安城公质为河间王,拜第三子宾为大将军。仍诏宪趣鄴,进克鄴城。

宪善兵谋,长于抚御,摧锋陷阵,为士卒先。齐人闻风,惮其勇略。齐任城王湝、广宁王孝珩等守信都,复诏宪讨之。仍令齐主手书招湝,湝不纳。宪军过赵州,湝令间谍二人觇,候骑执以白宪。宪乃集齐旧将,偏将示之曰:“吾所争者大,不在汝等。”即放还,令充使,乃与湝书。宪至信都,湝阵于城南,登张耳冢望之。俄而湝所署领军尉相愿伪出略阵,遂降,湝杀其妻子。明日擒湝及孝珩等。

先是稽胡刘没铎自称皇帝,又诏宪督赵王招等平之。

宪自以威名日重,潜思屏退。及帝欲亲征北蕃,乃辞以疾。寻而帝崩,宣帝嗣位,以宪属尊望重,深忌之。时尚未葬,诸王在内居服。司卫长孙览总兵辅政,恐诸王有异志,奏令开府于智察其动静。及山陵还,帝又命智就宅候宪,因是告宪有谋。帝遣小冢宰宇文孝伯谓宪曰:“今欲以叔为太师,九叔为太傅,十一叔为太保,何如?”宪辞以才轻。孝伯返命,复来曰:“诏王晚共诸王俱入。”既至殿门,宪独被引进。帝先伏壮士于别室,至即执之。宪辞色不挠,固自陈说。帝使于智对宪。宪目光如炬,与智相质。或曰:“以王今日事势,何用多言!”宪曰:“我位重属尊,一旦至此,死生有命,宁复图存?但老母在堂,恐留慈恨耳。”因掷笏于地,乃缢之。时年三十五。帝以于智为柱国,封齐国公。又杀上大将军安邑公王兴、上开府独孤熊、开府豆卢绍等,皆以昵于宪也。帝既诛宪,无以为辞,故托兴等与宪结谋,遂加戮焉。时人知其冤酷,咸云伴宪死也。

宪所生达步干氏,蠕蠕人也。建德三年,上册为齐国太妃。宪有至性,事母以孝闻。太妃旧患,屡经发动,宪衣不解带,扶持左右。宪或东西从役,每心惊,母必有疾,乃驰使参问,果如所虑。六子,贵、质、賨、贡、乾禧、乾洽。

贵字乾福,少聪敏,尤便骑射。始读孝经,便谓人曰:“读此一经,足为立身之本。”十岁,封安定郡公。文帝始封此郡,未尝假人,至是封焉。年十一,从宪猎于监州,一围中,手射野马及鹿一十有五。建德二年,拜齐国世子。后出为豳州刺史。贵虽出自深宫,而留心庶政。性聪敏,过目辄记,尝道逢二人,谓其左右曰:“此人是县党,何因辄行?”左右不识,贵便说其姓名,莫不嗟伏。白兽烽经为商人所烧,烽帅受货,不言其罪。他日,此帅随例来参,贵乃问云:“商人烧烽,何因私放?”烽帅愕然,遂即首伏。其明察如此。卒时年十七,武帝甚痛惜之。

质字乾佑,以宪勋封河间郡王。宾字乾礼,中坝公。贡出后莒庄公,乾禧,安城公。乾洽,龙涸公。并与宪俱被诛。

赵僭王招,字豆卢突。幼聪颖,博涉群书,好属文,学庾信体,词多轻艳。魏恭帝三年,封正平郡公。武城初,进封赵国公。历益州总管、大司空、大司马,进爵为王,除雍州牧。建德五年,从东伐,以功进位上柱国。又与齐王宪讨平稽胡,斩贼帅刘没铎。宣政中,拜太师。大象元年,诏以洺州襄国郡邑万户为赵王国,招出就国。二年,宣帝不豫,征招及陈、越、代、滕五王赴阙。比招等至而帝已崩。隋文帝辅政,加招等殊礼,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隋文帝将迁周鼎,招密欲图之,以匡社稷。乃要隋文帝至第,饮于寝室。招子员、贯及妃弟鲁封、所亲人史胄皆先在左右,佩刀而立。又藏兵刃于帷席间,后院亦伏壮士。隋文帝从者多在合外,惟杨弘、元胄胄弟威及陶彻坐户侧。招屡以佩刀割瓜啖隋文,隋文未之疑。元胄觉变,扣刀而入。招乃以大觞亲饮胄酒,又命胄向厨取浆。胄不为之动。滕王逌后至,隋文降阶迎,胄因得耳语曰:“公宜速出。”隋文共逌等就坐,须臾辞出。后事觉,陷以谋反,其年秋,诛招及其子德广公员、永康王贯、越公乾铣、弟乾铿等,国除。

招所著文集十卷。

谯孝王俭,字侯幼突。武成初,封谯国公。建德三年,进为王。从平鄴,拜大冢宰。薨,子乾恽嗣,为隋文帝所害,国除。

陈惑王纯,字堙智突。武成初,封陈国公。保定中,使突厥迎皇后,历秦、陕二州总管。建德三年,进爵为王。从平齐,进位上柱国。历并州总管、雍州牧、太傅。大象元年,诏以济南郡邑万户为陈国,纯出就国。二年,朝京师,并其子为隋文帝所害,国除。

越野王盛,字立久突。武成初,封越国公。建德三年,进爵为王。从平齐,进位上柱国。历相州总管、大冢宰。大象元年,迁大前疑、太保。其年,诏以丰州武当、安昌二郡,邑万户为越国,盛出就国。二年,朝京师,并其子为隋文帝所害,国除。

代IW王达,字度斤突。性果决,善骑射。武成初,封代国公。建德初,进位柱国。出为荆州刺史,有政绩,武帝手敕褒美之。所管礼州刺史蔡泽黩货被讼。达以其勋庸,不可加戮,若曲法贷之,又非奉上之体,乃令所司精加案劾,密表奏之。事竟得释,终亦不言。其处事周慎如此。雅好节俭,食无兼膳,侍姬不过数四,皆衣绨衣。又未尝营产,国无储积。左右尝以为言。达曰:“君子忧道不忧贫,何烦于此。”三年,进为王。从平齐。齐淑妃冯氏尤为齐后主所幸,见获,帝以达不迩声色,特以冯氏赐之。宣帝即位,进上柱国。大象元年,拜大右弼。其年,诏以潞州上党郡邑万户为代国,达出就国。二年,朝京师,及其子为隋文帝所害,国除。

冀康公通,字屈率突。武成初,封冀国公。薨,子绚嗣。建德三年,进为王。大定中,亦为隋文帝所害。国除。

滕闻王逌,字尔固突。少好经史,解属文。武成初,封滕国公。建德三年,进爵为王。宣政元年,进位上柱国。大象元年,诏以荆州新野郡邑万户为滕国,逌出就国。三年,朝京师,为隋文帝所害,并其子,国除。

逌所著文章颇行于世。

孝闵帝一男:陆夫人生纪厉王康,字乾安。保定初,封纪国公。建德三年,进爵为王,出为利州总管。康骄侈无度,遂有异谋,司录裴融谏,康杀之。五年,诏赐康死。子湜嗣,大定中,为隋文帝所害,国除。

明帝三男:徐妃生毕剌王贤。后宫生丰王贞、宋王实。实出后宋献公震。

毕剌王贤,字乾阳。保定四年,封毕公。建德三年,进爵为王。历荆州总管、大司空。大象初,进上柱国、雍州牧、太师。明年,宣帝崩。贤性强济,有威略,虑隋文帝倾覆宗祐。言泄,并其子被害,国除。

丰王贞,字乾雅。初封丰国公,建德三年,进爵为王。大象初,为大冢宰。大定中,并其子为隋文帝所害,国除。

武帝七男:李皇后生宣帝、汉王赞。库汗姬生秦王贽、曹王允。冯姬生道王充。薛世妇生蔡王兑。郑姬生荆王元。

汉王赞,字乾依。初封汉国公,建德三年,进爵为王。大象末,隋文帝辅政,欲顺物情,乃进赞位上柱国,拜右大丞相。外示尊崇,实无所综理。转太师。寻及秦王贽、曹王允、道王充、蔡王兑荆王元并为隋文帝所害,国除。

宣帝三子:硃皇后生静皇帝。王姬生莱王衍。皇甫姬生郢王术。衍及术并大象二年封,并为隋文帝所害,国除。

论曰:昔贤之议者,咸以周建五等,历载八百;秦立郡县,二世而亡。虽得失之迹可寻,是非之理互起,而因循莫变,复古未闻。良由著论者溺于贵远,司契者难于易业,详求适变之道,并未穷于至当也。尝试论之:夫皇王迭兴,为国之道匪一;圣贤间出,立德之指殊涂。斯岂故为相反哉,亦云为政而已矣。何则?五等之制,行于商、周之前;郡县之设,始于秦、汉之后。论时则浇淳理隔,易地则用舍或殊。譬犹干戚日用,难以成垓下之业;稷嗣所述,不可施成周之朝。是知因时制宜者,为政之上务也;观人立教才,经国之长策也。且夫裂封疆,建侯伯,择贤能,署牧守,循名虽曰异轸,责实抑亦同归。盛则与之共安,衰则与之共患。共安系乎善恶,非礼义无以敦风共患寄以存亡,非甲兵不能靖乱。是以齐、晋帅礼,鼎业倾而复振;温、陶释位,王纲弛而更张。然则周之列国,非一姓也,晋之群臣,非一族也,岂齐、晋忠于列国,温、陶贤于群臣哉?盖位重者易以立功,权轻者难以尽节故也。由斯言之,建侯置守,乃古今之异术;兵权爵位,盖安危之所阶乎。周文之初定关右,日不暇给,既以人臣礼终,未遑蕃屏之事。晋荡辅政,爰树其党,宗室长幼,并握兵权,虽海内谢隆平之风而国家有盘石之固矣。武皇克翦芒刺,思弘政术,惩专朝之为患,忘维城之远图,外崇宠任,内结猜阻。自是配天之基,潜有朽壤之墟矣。宣皇嗣位,凶暴是崇,芟刈先其本枝,削黜偏于公族。以齐王之奇姿杰出,足可牢笼于前载。处周公之地,居上将之重,肋冠俗,攻战如神,敌国系以存亡,鼎命由其轻重。属道消之日,挟震主之威,斯人而婴斯戮,君子是以知国祚之不永也。其余虽地惟叔父,亲则同生,假文能辅主,武能威敌,莫不谢卿士于当年,从侯服于郡国,号为千乘,位侔匹夫。是以权臣乘其机,谋士因其隙,迁龟鼎速于俯拾,歼王侯烈于燎原,悠悠邃古,未闻兹酷。岂非摧枯振朽,易为力乎?向使宣皇择姬、刘之制,览圣哲之术,分命贤戚,布于内外,料其轻重,间以亲疏,首尾相持,远近为用,使其位足以扶危,其权不能为乱,事业既定,侥幸自息,虽使卧赤子,朝委裘,社稷固以久安,忆兆可以无患矣。何后族之地而能窥其神器哉。昔张耳、陈余,宾客厮役,所居皆取卿相,而齐王之文武僚吏,其后亦多台牧,异代相符,可谓贤矣哉。

译文

卫剌王宇文直,字豆罗突。周文帝宇文泰的儿子,文宣叱奴皇后所生。魏恭帝三年,被封为秦郡公。武成初年(559),晋封为卫国公,历任雍州牧、大司马、襄州总管。他是武帝宇文邕的同母兄弟,性情浮躁诡谲。因晋公宇文护掌握大权,他疏远武帝亲近宇文护。他南讨失败后,因恼怒宇文护对他的处罚,又劝说武帝除掉宇文护。武帝早有诛杀宇文护的想法,便与宇文直一起密谋这件事。宇文护被处死,武帝让齐王宇文宪任大冢宰。宇文直原来的希望破灭,又请求任大司马,想专擅大权,武帝了解他的心思,对他说:“你和齐王长幼有序,何必反而位居他之下呢?”任命他为大司徒。建德三年,他晋爵为王。

当初,武帝把宇文直的府第辟为东宫储君住的地方,让他自己再挑选住所。他看遍所有的官署府衙,没有称心满意的地方。到废除的陟屺佛寺,他想住在那里。齐王宇文宪对他说“:你的儿女已经长大,这座寺庙狭小,怎么能合适?”他说“:一身还不能自容,还顾得上什么儿女呢?”宇文宪听了感到奇怪而又生疑。他曾跟从武帝打猎,却任意胡来,武帝恼怒,当着众人的面责打他。从此,他的积怨越来越大。武帝到云阳宫,他在京谋反,攻打肃章门。司武尉迟运关闭宫门,他无法进入,退出京城。朝廷派兵到荆州将他擒获,免为庶人,囚禁在宫中,不久他又生异志,连同他的儿子十人都被诛杀,他的封国也被撤掉。

齐炀王宇文宪,字毗贺突,周文帝宇文泰之子,达步干妃所生。他性情通达睿敏,有器识度量。最初被封为涪城县公。从小与武帝一起攻读《诗经》、《左传》,都能领会其中的要旨,得到里面的精华。宇文泰曾赐给儿子们好马,任他们自己选择。宇文宪却挑选了一匹毛色不纯的马。父亲问他原因,他说:“这匹马的毛色既然特殊,或许更加俊逸神速。如果从军打仗,或者参加围猎,容易区分。”周文帝高兴地说“:这孩子的智慧识见不同一般,将来会成为重要人才。”后来,他跟从父亲到陇地,来到官办的牧场,周文帝每看见毛色驳杂的马便说:“这是我儿的马匹。”命取回来赐给他。魏恭帝元年(554),晋封他为安城郡公。周明帝即位,授予他大将军的职衔。

武成初年,朝廷命他为益州总管,晋封为齐国公。当初,平定蜀地之后,周文帝认为那里是重要之地,不想让军中的老将居守。他想在诸子中挑选一人。武帝以下他都问遍:谁想守卫蜀地?诸子没来得及回答,宇文宪已抢先请求。周文帝说“:刺史应当抚慰百姓,亲临万民,不是你能做到的。按年龄大小授官,应当让你的哥哥去任这个官职。”他说“:才能与年龄大小没有关系,我先试着干一段时间,如果没有成效,甘心承受当面欺骗父亲的罪名。”周文帝因他年龄还小,没有派他去。明帝遵照父亲的遗旨,所以任他为益州总管。宇文宪这时才十六岁,却善于抚绥百姓,留心于为政的方法,告状的人每天接连不断,他受理起来不知疲倦。蜀地人都拥护他,一起立碑歌颂他的功德。

保定年间,朝廷任命他为雍州刺史。晋公宇文护东伐,让尉迟回充当前锋围攻洛阳。齐国数万大军从周军背后杀出,各军惊骇,纷纷退散。惟有宇文宪与王雄、达奚武临危不乱,抗拒齐军。王雄被敌兵打败,三军震惊。宇文宪亲自督促鼓励,军心才安定下来。这时,晋公宇文护掌管朝政,对他很是亲近和重用,对将士和百官的赏罚,都让他参与。天和三年(568),朝廷命他任大司马,行小冢宰的权力,雍州刺史的官职不变。天和四年,齐将独孤永业前来侵犯,朝廷下诏命宇文宪与柱国李穆进向宜阳,修筑崇德等五座城堡,断绝齐军的粮道。齐将斛律明月在洛阳南面修筑堡垒。天和五年,宇文宪率军涉过洛河进攻齐军,斛律明月败走。这一年,明月又在汾水以北修筑城堡,绵延向西,直达龙门。宇文护向他询问作战方略,他说:“哥哥你应率军暂趋同州,以显示军威。我请求带领精锐部队列队前面,寻找机会发起进攻。”天和六年,宇文宪率军到达龙门,齐将新蔡王康德领军乘夜悄悄退却。宇文宪挥军渡过黄河,攻打齐军的伏龙等四座城堡,二天内全部攻破。他又挥师攻打张壁,一举拿下。斛律明月这时尚在华谷,不能救援,便向北进攻周的姚襄城,克复。汾州又被齐军围困很长时间,宇文宪派柱国宇文盛运粮食救济汾州军民。他亲自率军进入两乳谷,攻克齐军的伯杜城,派柱国谭公宇文会修建石殿城,作为汾州的后援。齐平原王段孝先、兰陵王高长恭率大军赶来,周军大将韩欢被齐军打败,军士退却。宇文宪亲自督战,齐军稍稍退却。适逢天色黄昏,双方各自收军回营。

晋公宇文护被武帝诛杀,武帝召宇文宪入宫,宇文宪免冠向武帝叩拜谢罪。武帝对他说:“你与我关系亲密,同气连枝,休戚与共。事情和你不相关涉,何劳谢罪?”便命他到宇文护的府第收取兵符以及各种簿册文书等。不久,武帝又命他为大冢宰。这时,武帝既诛杀了担任宰相的大臣,亲自总揽朝政,正想以法治国,涉及到亲友也很峻刻。宇文宪原来被宇文护信任,自天和年以后,威势越来越大。宇文护想有所陈奏,大多令宇文宪出面奏说。其中偶尔有些不恰当的意见,他担心帝相之间有矛盾,常常委曲心意以求君臣之间关系和畅。武帝也理解他的良苦用心,所以,他能够没有祸患。然而,仍因威名过重,武帝内心始终不能平静,虽然授予他冢宰的职务,实际上夺去了他的权力。开府裴文举是宇文宪的侍读,武帝曾在内殿召见他,对他说“:过去,北魏末年纲纪败坏,太祖匡扶元氏;周朝受命立国以来,晋公宇文护又掌握极大的权力。积习为常,便认为朝廷成法就是这样。哪里有三十岁的天子能够受别人控制的?而且近代以来,还有一种弊端,暂时有了隶属关系。便立即像君臣一样,这只是动乱时的权宜之计,不是治理国家长久的办法。你过去虽然陪侍过齐公宇文宪,不得一直保留臣与主的关系,况且太祖有十个儿子,哪能都成为天子?你应遵循正道,不要令我们兄弟相互招致嫌疑。”裴文举听完,再次叩拜武帝出宫,归来将这番话告诉宇文宪,他听后指着心,扶着几案说:“我的心你还不知道?只能竭忠尽智去对待天子,其他还能再说什么呢!”

建德三年(574),他被晋爵为王。他的好友刘休征送来《王箴》诗一首,他读了十分赞赏。休征后来又将这首诗呈给武帝,武帝正要削弱他的兄弟们的力量,也很喜欢这首诗。宇文宪曾因为兵书过于繁杂,自己编写《要略》五篇,这时上表陈奏,武帝看后连连称赞。

这年秋天,武帝在云阳患病,卫王宇文直在京城举兵反叛,武帝召来宇文宪,对他说“:你作为前军先行,我接着也出发。”宇文直战败逃走。武帝到京城,他与赵王宇文招一起入内叩拜谢罪。武帝说“:管叔、蔡叔虽然也是武王的兄弟,却因反叛被杀戮;而周公旦却辅助成王建立国家,人心各不相同,就像人的脸面互不雷同。只是兄弟骨肉之间大动干戈,深感惭愧,对我来说不能这样啊。”早先,宇文直心内忌恨宇文宪,宇文宪对他却宽容隐忍。况且,又认为他是武帝的同母兄弟,所以对他友好敬重。晋公宇文护被诛杀后,宇文直请求武帝将宇文宪一齐除掉。武帝说:“齐公的心思,我自己知道,不得去怀疑他。”武帝与宇文直的生母文宣皇后去世,宇文直又密奏宇文宪在守丧时饮酒吃肉。与平常没有什么两样。武帝说“:我们与齐王是异母兄弟,都不是正出,人家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现在,我对他和你的袒护都一样。你应当感到惭愧,还论什么得失。你是太后亲生的儿子,更应该自我勉励。”宇文直从此才停止对宇文宪的诽谤。

建德四年,武帝准备东征,只与内史王谊谋划,其他人都不知道。后来,他考虑所有兄弟们的才能,没有能赶上宇文宪的,便将东征的事告诉了他。他立即赞成这件事。大军将要出发,他又献出金银财宝十六件作为军队的开支。武帝下诏不接受,他拿着宇文宪贡献财宝的奏章对公卿大臣们说“:做臣子的就应该这样,我最珍贵的就是你们的心,怎么能要这些东西!”他下诏命宇文宪为前军,直趋黎阳。武帝亲自围攻河阴,没有攻下。宇文宪攻克武济,包围洛口,打破洛口的东西二城。因武帝生病,班师返回。这年,朝廷刚设置上柱国的官职,朝廷命宇文宪担任。

建德五年,周军大举东讨,宇文宪仍任前锋,把守雀鼠谷。武帝亲自围攻晋州,宇文宪率军克复洪洞、永安两座城池,进一步谋图进取的方向。齐主听说晋州被围,亲自率军救援。这时,陈王宇文纯驻扎在千里径,大将军永昌公宇文椿屯住鸡栖原,大将军宇文盛守卫汾水关,都受宇文宪的指挥。他秘密对宇文椿说:“用兵,要有诡诈之道。你现在建造军营,不需要用幕布搭帐篷,可砍伐柏树搭起棚庵,表示正住在这地方。让军队离开之后,敌人仍怀疑你们还驻守在这里。”这时,齐主分兵一万人进向千里径,又命其他军队进攻汾水关,他亲自率大军与宇文椿对垒。宇文盛赶快告急,宇文宪亲率军队救援,齐兵忽然退去。宇文盛与柱国侯莫陈芮追赶,杀死和俘获许多敌兵。不久,宇文椿报告齐朝大军逼近,宇文宪又去救援,适逢宇文椿被武帝下令调回,他率兵连夜返回。齐兵果然认为柏树搭的庵棚就是军帐,不怀疑周军已经撤退,第二天才明白。这时武帝已去晋州,留下宇文宪把守后路。他在水边摆下阵势。齐朝领军段畅来到桥边。他隔着水问段畅的姓名,段畅说:“我是领军段畅,你是谁呢?”他答道“:我是虞侯大都督。”段畅说“:看你说话的气概,不是一般人物,为何要隐去自己的姓名和官位?”他于是才说“:我是齐王呀。”然后,将陈王宇文纯以下的将领姓名,都告诉给了他。段畅听后,策马率军离去,宇文宪立即命撤军。齐军突然追来,兵锋勇锐。宇文宪与开府宇文忻殿后抗拒,斩杀齐军骁将贺兰豹子、山褥环等人,齐军才撤退。

武帝又命宇文宪救援晋州。齐国君主围攻晋州,武帝到达高显,宇文宪率所部先进向晋州。第二天,各路人马汇集,进逼晋州城下。齐军的大阵布置在军营的南面,武帝召宇文宪骑马前去观察。宇文宪回来后对武帝请命说“:我请求先打破齐军再回来吃饭。”武帝极为高兴,不长时间,各路大军一齐进发,齐军很快溃乱,齐国君主逃走。齐军又占据高壁和洛女,武帝命宇文宪攻打洛女,将城堡打破。齐主退回邺城,留下安德王高延宗占据并州。武帝率军进围并州,宇文宪攻打城的西面,攻入城内。高延宗逃走,周军追赶并将他擒获。因立功,朝廷封宇文宪的第二子安城公宇文质为河间王,命他的第三子宇文宾为大将军。武帝下诏命宇文宪率军进向邺城,不久将邺城拿下。

他用兵善于计谋,长于安抚和驾驭将士,冲锋陷阵,都在士卒前面。齐军闻风落魄,都害怕他的勇气和胆略。齐国任城王高蔆、广宁王高孝珩等把守信都,武帝又命宇文宪率军讨伐。他命被抓获的齐主写信招高蔆投降,高蔆不听从。宇文宪率军经过赵州,高蔆命两个间谍侦查周军情况,周军将他们抓住报告给宇文宪。他便召集齐军的旧将,让间谍一一与他们见面,说:“我所争的在于天下,不在你们两人。”立即将他们放还,让他们充做信使,带书信给高蔆。他率军到达信都,高蔆在城南列阵。宇文宪登上张耳墓观察阵势。不一会儿,高蔆的部将领军尉相愿假装出来袭击周军,乘机投降。高蔆杀死了他的妻子。第二天,大败齐军,俘获高蔆和高孝珩等人。

稽胡刘没铎自称皇帝,朝廷又命宇文宪率领赵王宇文招等将他讨平。

他知道自己威望和名声越来越大,暗中想急流勇退。武帝想亲自征讨北部的夷族,他以有病推辞。不久,武帝驾崩,宣帝即位,因为宇文宪辈分较尊,威望又重,内心里很是忌恨。这时武帝尚未埋葬,宗室各王都在宫内守丧。司卫长孙览统领兵马,辅助朝政。他恐怕各王心怀异志,奏请宣帝,令开府于智访察他们的动静。武帝安葬以后,宣帝又命于智到宇文宪家去问候,于智因此诬告宇文宪有阴谋。宣帝派小冢宰宇文孝伯对宇文宪说:“现在想让叔父您为太师,九叔为太傅,十一叔为太保,怎么样?”他以才能低下拒绝。孝伯回宫复命,又回来对他说“:天子命您晚上和其他各王都到宫里去。”到了宫殿门口,他单独被领入宫中。宣帝先在别的屋子里埋伏下壮士,一进来就将他逮捕。宇文宪面不改色,说话不屈不挠,坚持陈说。宣帝让于智与他对质,他目光愤怒,如蜡烛燃烧,与于智互相对质。有人说“:以您今天的处境,何必再多说呢?”他答道:“我官位高,辈分长,一旦到了这种地步,是死是活听天由命,怎么还希望活着?只是有老母尚在堂上,恐怕给她老人家留下怨恨和痛苦。”因而把朝笏扔在地上,自缢身亡。时年仅三十五岁。宣帝命于智为柱国,又封他为齐国公。宣帝又命杀死大将军安邑公王兴、上开府独孤熊、开府豆卢绍等人,因为这些人与宇文宪关系亲近。宣帝杀死宇文宪,没有什么理由,就谎称王兴等人与宇文宪合谋造反,所以杀戮。人们都知道他们极为冤枉,都说王兴等人是陪着宇文宪死的。

宇文宪的生母达步干氏是蠕蠕人。建德三年,被册封为齐国太妃。宇文宪有淳厚的性格,侍奉母亲以孝敬闻名。太妃的旧病经常发作,他昼夜衣不解带,在左右服侍。他经常率军东征西战,每次心内惊慌,必定是母亲有病,便骑快马赶回家探视,果然像他所忧虑的那样。

参考资料:

1、佚名.道客巴巴.http://www.doc88.com/p-071436217572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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