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无产业,心轻百万资。屠酤亦与群,不问君是谁。
饮酒或垂钓,狂歌兼咏诗。焉知汉高士,莫识越鸱夷。
寄迹栖霞山,蓬头睢水湄。忽然辟命下,众谓趋丹墀。
沐浴著赐衣,西来马行迟。能令相府重,且有函关期。
黾勉从寸禄,旧游梁宋时。皤皤邑中叟,相候鬓如丝。
官舍柳林静,河梁杏叶滋。摘芳云景晏,把手秋蝉悲。
小县情未惬,折腰君莫辞。吾观主人意,不久召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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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生参最灵,天与意绪拙。人皆机巧求,百径无一达。
家为唐臣来,奕世唯稷卨.只垂青白风,凛凛自贻厥。
犹残赐书在,编简苦断绝。其间忠孝字,万古光不灭。
孱孙诚瞢昧,有志常搰搰。敢云嗣良弓,但欲终守节。
喧哗不入耳,谗佞不挂舌。仰咏尧舜言,俯遵周孔辙。
所贪既仁义,岂暇理生活。纵有旧田园,抛来亦芜没。
因之成否塞,十载真契阔。冻骭一襜褕,饥肠少糠籺.
甘心付天壤,委分任回斡。笠泽卧孤云,桐江钓明月。
盈筐盛芡芰,满釜煮鲈鳜。酒帜风外頫,茶枪露中撷。
歌谣非大雅,捃摭为小说。上可补熏茎,傍堪跐芽蘖。
方当卖罾罩,尽以易纸札。踪迹尚吴门,梦魂先魏阙。
寻闻天子诏,赫怒诛叛卒。宵旰悯烝黎,谟明问征伐。
王师虽继下,贼垒未即拔。此时淮海波,半是生人血。
霜戈驱少壮,败屋弃羸耋。践蹋比尘埃,焚烧同稿秸。
吾皇自神圣,执事皆间杰。射策亦何为,春卿遂聊辍。
伊余将贡技,未有耻可刷。却问渔樵津,重耕烟雨墢。
诸侯急兵食,冗剩方翦截。不可抱词章,巡门事干谒。
归来阖蓬楗,壁立空竖褐。暖手抱孤烟,披书向残雪。
幽忧和愤懑,忽愁自惊蹶。文兮乏寸毫,武也无尺铁。
平生所韬蓄,到死不开豁。念此令人悲,翕然生内热。
加之被皲瘃,况复久藜粝。既为霜露侵,一卧增百疾。
筋骸将束缚,腠理如箠挞。初谓抵狂貙,又如当毒蝎。
江南多事鬼,巫觋连瓯粤。可口是妖讹,恣情专赏罚。
良医只备位,药肆或虚设。而我正萎痿,安能致诃咄。
椒兰任芳苾,精粣从罗列。醆斝既屡倾,钱刀亦随爇.
兼之渎财贿,不止行盗窃。天地如有知,微妖岂逃杀。
其时心力愤,益使气息辍。永夜更呻吟,空床但皮骨。
君来赞贤牧,野鹤聊簪笏。谓我同光尘,心中有溟渤。
轮蹄相压至,问遗无虚月。首到春鸿濛,犹残病根茇。
看花虽眼晕,见酒忘肺渴。隐几还自怡,蓬卢亦争喝。
抽毫更唱和,剑戟相磨戛。何大不包罗,何微不挑刮。
今来值霖雨,昼夜无暂歇。杂若碎渊沦,高如破轇轕.
何劳鼍吼岸,讵要鹳鸣垤。只意江海翻,更愁山岳裂。
初惊蚩尤阵,虎豹争搏啮。又疑伍胥涛,蛟蜃相蹙拶。
千家濛瀑练,忽似好披拂。万瓦垂玉绳,如堪取萦结。
况余居低下,本是蛙蚓窟。迩来增号呼,得以恣唐突。
先夸屋舍好,又恃头角凸。厚地虽直方,身能遍穿穴。
常参庄辩里,亦造扬玄末。偃仰纵无机,形容且相忽。
低头增叹诧,到口复嗢咽。沮洳渍琴书,莓苔染巾袜。
解衣换仓粟,秕稗犹未脱。饥鸟屡窥临,泥僮苦舂bN.
或闻秋稼穑,大半沈澎汃。耕父蠹齐民,农夫思旱魃。
吾观天之意,未必洪水割。且要虐飞龙,又图滋跛鳖。
三吴明太守,左右皆儒哲。有力即扶危,怀仁过救暍。
鹿门皮夫子,气调真俊逸。截海上云鹰,横空下霜鶻.
文坛如命将,可以持玉钺。不独扆羲轩,便当城老佛。
顾余为山者,所得才篑撮。譬如饰箭材,尚欠镞与筈.
闲将歈儿唱,强倚帝子瑟。幸得远潇湘,不然嗤贾屈。
开缄窥宝肆,玑贝光比栉。朗咏冲乐悬,陶匏响铿擖。
古来愁霖赋,不是不清越。非君顿挫才,沴气难摧折。
驰情扣虚寂,力尽无所掇。不足谢徽音,只令凋鬓发。
六月二十六日,愈白。李生足下:生之书辞甚高,而其问何下而恭也。能如是,谁不欲告生以其道?道德之归也有日矣,况其外之文乎?抑愈所谓望孔子之门墙而不入于其宫者,焉足以知是且非邪?虽然,不可不为生言之。
生所谓“立言”者,是也;生所为者与所期者,甚似而几矣。抑不知生之志:蕲胜于人而取于人邪?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邪?蕲胜于人而取于人,则固胜于人而可取于人矣!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则无望其速成,无诱于势利,养其根而俟其实,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
抑又有难者。愈之所为,不自知其至犹未也;虽然,学之二十余年矣。始者,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非圣人之志不敢存。处若忘,行若遗,俨乎其若思,茫乎其若迷。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惟陈言之务去,戛戛乎其难哉!其观于人,不知其非笑之为非笑也。如是者亦有年,犹不改。然后识古书之正伪,与虽正而不至焉者,昭昭然白黑分矣,而务去之,乃徐有得也。
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汩汩然来矣。其观于人也,笑之则以为喜,誉之则以为忧,以其犹有人之说者存也。如是者亦有年,然后浩乎其沛然矣。吾又惧其杂也,迎而距之,平心而察之,其皆醇也,然后肆焉。虽然,不可以不养也,行之乎仁义之途,游之乎诗书之源,无迷其途,无绝其源,终吾身而已矣。
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气之与言犹是也,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虽如是,其敢自谓几于成乎?虽几于成,其用于人也奚取焉?虽然,待用于人者,其肖于器邪?用与舍属诸人。君子则不然。处心有道,行己有方,用则施诸人,舍则传诸其徒,垂诸文而为后世法。如是者,其亦足乐乎?其无足乐也?
有志乎古者希矣,志乎古必遗乎今。吾诚乐而悲之。亟称其人,所以劝之,非敢褒其可褒而贬其可贬也。问于愈者多矣,念生之言不志乎利,聊相为言之。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