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乐江郊外,追凉山寺中。静阴生晚绿,寂虑延清风。
运塞地维窄,气苏天宇空。何人识幽抱,目送冥冥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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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生参最灵,天与意绪拙。人皆机巧求,百径无一达。
家为唐臣来,奕世唯稷卨.只垂青白风,凛凛自贻厥。
犹残赐书在,编简苦断绝。其间忠孝字,万古光不灭。
孱孙诚瞢昧,有志常搰搰。敢云嗣良弓,但欲终守节。
喧哗不入耳,谗佞不挂舌。仰咏尧舜言,俯遵周孔辙。
所贪既仁义,岂暇理生活。纵有旧田园,抛来亦芜没。
因之成否塞,十载真契阔。冻骭一襜褕,饥肠少糠籺.
甘心付天壤,委分任回斡。笠泽卧孤云,桐江钓明月。
盈筐盛芡芰,满釜煮鲈鳜。酒帜风外頫,茶枪露中撷。
歌谣非大雅,捃摭为小说。上可补熏茎,傍堪跐芽蘖。
方当卖罾罩,尽以易纸札。踪迹尚吴门,梦魂先魏阙。
寻闻天子诏,赫怒诛叛卒。宵旰悯烝黎,谟明问征伐。
王师虽继下,贼垒未即拔。此时淮海波,半是生人血。
霜戈驱少壮,败屋弃羸耋。践蹋比尘埃,焚烧同稿秸。
吾皇自神圣,执事皆间杰。射策亦何为,春卿遂聊辍。
伊余将贡技,未有耻可刷。却问渔樵津,重耕烟雨墢。
诸侯急兵食,冗剩方翦截。不可抱词章,巡门事干谒。
归来阖蓬楗,壁立空竖褐。暖手抱孤烟,披书向残雪。
幽忧和愤懑,忽愁自惊蹶。文兮乏寸毫,武也无尺铁。
平生所韬蓄,到死不开豁。念此令人悲,翕然生内热。
加之被皲瘃,况复久藜粝。既为霜露侵,一卧增百疾。
筋骸将束缚,腠理如箠挞。初谓抵狂貙,又如当毒蝎。
江南多事鬼,巫觋连瓯粤。可口是妖讹,恣情专赏罚。
良医只备位,药肆或虚设。而我正萎痿,安能致诃咄。
椒兰任芳苾,精粣从罗列。醆斝既屡倾,钱刀亦随爇.
兼之渎财贿,不止行盗窃。天地如有知,微妖岂逃杀。
其时心力愤,益使气息辍。永夜更呻吟,空床但皮骨。
君来赞贤牧,野鹤聊簪笏。谓我同光尘,心中有溟渤。
轮蹄相压至,问遗无虚月。首到春鸿濛,犹残病根茇。
看花虽眼晕,见酒忘肺渴。隐几还自怡,蓬卢亦争喝。
抽毫更唱和,剑戟相磨戛。何大不包罗,何微不挑刮。
今来值霖雨,昼夜无暂歇。杂若碎渊沦,高如破轇轕.
何劳鼍吼岸,讵要鹳鸣垤。只意江海翻,更愁山岳裂。
初惊蚩尤阵,虎豹争搏啮。又疑伍胥涛,蛟蜃相蹙拶。
千家濛瀑练,忽似好披拂。万瓦垂玉绳,如堪取萦结。
况余居低下,本是蛙蚓窟。迩来增号呼,得以恣唐突。
先夸屋舍好,又恃头角凸。厚地虽直方,身能遍穿穴。
常参庄辩里,亦造扬玄末。偃仰纵无机,形容且相忽。
低头增叹诧,到口复嗢咽。沮洳渍琴书,莓苔染巾袜。
解衣换仓粟,秕稗犹未脱。饥鸟屡窥临,泥僮苦舂bN.
或闻秋稼穑,大半沈澎汃。耕父蠹齐民,农夫思旱魃。
吾观天之意,未必洪水割。且要虐飞龙,又图滋跛鳖。
三吴明太守,左右皆儒哲。有力即扶危,怀仁过救暍。
鹿门皮夫子,气调真俊逸。截海上云鹰,横空下霜鶻.
文坛如命将,可以持玉钺。不独扆羲轩,便当城老佛。
顾余为山者,所得才篑撮。譬如饰箭材,尚欠镞与筈.
闲将歈儿唱,强倚帝子瑟。幸得远潇湘,不然嗤贾屈。
开缄窥宝肆,玑贝光比栉。朗咏冲乐悬,陶匏响铿擖。
古来愁霖赋,不是不清越。非君顿挫才,沴气难摧折。
驰情扣虚寂,力尽无所掇。不足谢徽音,只令凋鬓发。
子厚,讳宗元。七世祖庆,为拓跋魏侍中,封济阴公。曾伯祖奭,为唐宰相,与褚遂良、韩瑗俱得罪武后,死高宗朝。皇考讳镇,以事母弃太常博士,求为县令江南。其后以不能媚权贵,失御史。权贵人死,乃复拜侍御史。号为刚直,所与游皆当世名人。
子厚少精敏,无不通达。逮其父时,虽少年,已自成人,能取进士第,崭然见头角。众谓柳氏有子矣。其后以博学宏词,授集贤殿正字。俊杰廉悍,议论证据今古,出入经史百子,踔厉风发,率常屈其座人。名声大振,一时皆慕与之交。诸公要人,争欲令出我门下,交口荐誉之。
贞元十九年,由蓝田尉拜监察御史。顺宗即位,拜礼部员外郎。遇用事者得罪,例出为刺史。未至,又例贬永州司马。居闲,益自刻苦,务记览,为词章,泛滥停蓄,为深博无涯涘。而自肆于山水间。
元和中,尝例召至京师;又偕出为刺史,而子厚得柳州。既至,叹曰:“是岂不足为政邪?”因其土俗,为设教禁,州人顺赖。其俗以男女质钱,约不时赎,子本相侔,则没为奴婢。子厚与设方计,悉令赎归。其尤贫力不能者,令书其佣,足相当,则使归其质。观察使下其法于他州,比一岁,免而归者且千人。衡湘以南为进士者,皆以子厚为师,其经承子厚口讲指画为文词者,悉有法度可观。
其召至京师而复为刺史也,中山刘梦得禹锡亦在遣中,当诣播州。子厚泣曰:“播州非人所居,而梦得亲在堂,吾不忍梦得之穷,无辞以白其大人;且万无母子俱往理。”请于朝,将拜疏,愿以柳易播,虽重得罪,死不恨。遇有以梦得事白上者,梦得于是改刺连州。呜呼!士穷乃见节义。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悦,酒食游戏相徵逐,诩诩强笑语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肝相示,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负,真若可信;一旦临小利害,仅如毛发比,反眼若不相识。落陷穽,不一引手救,反挤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宜禽兽夷狄所不忍为,而其人自视以为得计。闻子厚之风,亦可以少愧矣。
子厚前时少年,勇于为人,不自贵重顾籍,谓功业可立就,故坐废退。既退,又无相知有气力得位者推挽,故卒死于穷裔。材不为世用,道不行于时也。使子厚在台省时,自持其身,已能如司马刺史时,亦自不斥;斥时,有人力能举之,且必复用不穷。然子厚斥不久,穷不极,虽有出于人,其文学辞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传于后如今,无疑也。虽使子厚得所愿,为将相于一时,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
子厚以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八日卒,年四十七。以十五年七月十日,归葬万年先人墓侧。子厚有子男二人:长曰周六,始四岁;季曰周七,子厚卒乃生。女子二人,皆幼。其得归葬也,费皆出观察使河东裴君行立。行立有节概,重然诺,与子厚结交,子厚亦为之尽,竟赖其力。葬子厚于万年之墓者,舅弟卢遵。遵,涿人,性谨慎,学问不厌。自子厚之斥,遵从而家焉,逮其死不去。既往葬子厚,又将经纪其家,庶几有始终者。
铭曰:“是惟子厚之室,既固既安,以利其嗣人。”
丞之职所以贰令,于一邑无所不当问。其下主簿、尉,主簿、尉乃有分职。丞位高而逼,例以嫌不可否事。文书行,吏抱成案诣丞,卷其前,钳以左手,右手摘纸尾,雁鹜行以进,平立睨丞曰:“当署。”丞涉笔占位,署惟谨,目吏,问:“可不可?”吏曰:“得。”则退。不敢略省,漫不知何事。官虽尊,力势反出主簿、尉下。谚数慢,必曰“丞”。至以相訾謷。丞之设,岂端使然哉?
博陵崔斯立,种学绩文,以蓄其有,泓涵演迤,日大以肆。贞元初,挟其能战艺于京师,再进再屈千人。元和初,以前大理评事言得失黜官,再转而为丞兹邑。始至,喟曰:“官无卑,顾材不足塞职。”既噤不得施用,又喟曰:“丞哉,丞哉!余不负丞,而丞负余。”则尽枿去牙角,一蹑故迹,破崖岸而为之。
丞厅故有记,坏漏污不可读。斯立易桷与瓦,墁治壁,悉书前任人名氏。庭有老槐四行,南墙巨竹千梃,俨立若相持,水㶁㶁循除鸣。斯立痛扫溉,对树二松,日吟哦其间。有问者,辄对曰:“余方有公事,子姑去。”考功郎中知制诰韩愈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