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滚滚,东流去,激浪飞珠溅雪。独见一峰青崒嵂,当住中流万折。应是天公,恐他澜倒,特向江心设。屹然今古,舟郎指点争说。
岸边无数青山,萦回紫翠,掩映云千叠。都让洪涛恣汹涌,却把此峰孤绝。薄暮烟扉,高空日焕,谙历阴晴彻。行人过此,为君几度击楫。
译文
长江之水急速翻腾,向东流去,激起的浪花像飞起的珍珠、溅起的雪花。只见一座高峻的山峰,挡住了中流曲折江水。这应该是天公怕长江的水流气势凶猛,特意在江心设下这座山峰的吧!从古至今,屹然挺立,船夫争相指点谈论。
两岸无数的青山,盘旋往复,如同紫色的翠玉,映照衬托着层层重叠的云朵。却都躲开了气势盛大的江水,让浪涛姿意汹涌,使这座山峰显现出了高峻的身姿。(见惯了)淡淡的暮色,炊烟中的柴扉,高空中明亮的太阳,熟悉地了解阴天晴空。行人经过此地,(感动得)为你多少次拍击手中的船桨。
注释
崒嵂:高峻的样子。
当:阻挡。
澜倒:狂澜倾倒。
屹然:屹立的样子。
萦回:回旋环绕。
恣(zì):放纵;没有拘束。
烟扉:云烟弥漫。
谙历:熟习,有经验。
小孤山位于安徽省宿松县城东南65公里的长江之中,山体奇特秀美,东看一支笔,西望太师椅,南观如撞钟,北观啸天龙,是万里长江的绝胜,江上第一奇景,还有小姑与彭郎相爱,难成眷属,投江殉情,死后化作“小姑山”,而彭郎悲于小姑之死,遂化成“彭郎矶”,与小姑山隔江相对的凄美传说,如果按秦观一贯的风格,写小孤山似乎应该从这个传说入手,写一段清新隽永的爱情之歌,但是这首词,气象恢宏雄伟,与秦观的清新婉丽,柔和淡雅的文风十分不符,与“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相比,简直不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第一句,先写长江的水势,“滚滚”、“激浪”来形容水流湍急,第二句奇峰突现,一座高峻的山峰,挡住了汹涌的江水。第三句,将此山傲立此处的原因,想像为天公设立,使此山有了中流抵柱的神韵,既表明小孤山这座挺立急流中的山峰是造化的杰作,不可多得,又进一步衬托了小孤山所处环境的凶险,可谓神来之笔。后世谢枋得诗“天地偶然留砥柱,江山有此障狂澜”,就是脱胎于此句。
下阕以两岸群山为衬托,用拟人的手法,说群山虽然高(掩映云千叠),虽然美(萦回紫翠),但在汹涌的江水面前都退缩了(都让洪涛恣汹涌),只有小孤山屹立在中流,日复一日,感动着过往行人。
这首词壮思逸飞,境界开阔,是秦观词中少有的豪放之作。
象犀珠玉怪珍之物,有悦于人之耳目,而不适于用。金石草木丝麻五谷六材,有适于用,而用之则弊,取之则竭。悦于人之耳目而适于用,用之而不弊,取之而不竭;贤不肖之所得,各因其才;仁智之所见,各随其分;才分不同,而求无不获者,惟书乎?
自孔子圣人,其学必始于观书。当是时,惟周之柱下史老聃为多书。韩宣子适鲁,然后见《易》《象》与《鲁春秋》。季札聘于上国,然后得闻《诗》之风、雅、颂。而楚独有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士之生于是时, 得见《六经》者盖无几,其学可谓难矣。而皆习于礼乐,深于道德,非后世君子所及。自秦汉以来,作者益众,纸与字画日趋于简便。而书益多,士莫不有,然学者益以苟简,何哉?余犹及见老儒先生,自言其少时,欲求《史记》《汉书》而不可得,幸而得之,皆手自书,日夜诵读,惟恐不及。近岁市人转相摹刻诸子百家之书,日传万纸,学者之于书,多且易致,如此其文词学术,当倍蓰于昔人,而后生科举之士,皆束书不观,游谈无根,此又何也?
余友李公择,少时读书于庐山五老峰下白石庵之僧舍。公择既去,而山中之人思之,指其所居为李氏山房。藏书凡九千余卷。公择既已涉其流,探其源,采剥其华实,而咀嚼其膏味,以为己有,发于文词,见于行事,以闻名于当世矣。而书固自如也,未尝少损。将以遗来者,供其无穷之求,而各足其才分之所当得。是以不藏于家,而藏于其故所居之僧舍,此仁者之心也。
余既衰且病,无所用于世,惟得数年之闲,尽读其所未见之书。而庐山固所愿游而不得者,盖将老焉。尽发公择之藏,拾其余弃以自补,庶有益乎!而公择求余文以为记,乃为一言,使来者知昔之君子见书之难,而今之学者有书而不读为可惜也。
尝读六国《世家》,窃怪天下之诸侯,以五倍之地,十倍之众,发愤西向,以攻山西千里之秦,而不免于死亡。常为之深思远虑,以为必有可以自安之计,盖未尝不咎其当时之士虑患之疏,而见利之浅,且不知天下之势也。
夫秦之所以与诸侯争天下者,不在齐、楚、燕、赵也,而在韩、魏之郊;诸侯之所与秦争天下者,不在齐、楚、燕、赵也,而在韩、魏之野。秦之有韩、魏,譬如人之有腹心之疾也。韩、魏塞秦之冲,而弊山东之诸侯,故夫天下之所重者,莫如韩、魏也。昔者范睢用于秦而收韩,商鞅用于秦而收魏,昭王未得韩、魏之心,而出兵以攻齐之刚、寿,而范雎以为忧。然则秦之所忌者可以见矣。
秦之用兵于燕、赵,秦之危事也。越韩过魏,而攻人之国都,燕、赵拒之于前,而韩、魏乘之于后,此危道也。而秦之攻燕、赵,未尝有韩、魏之忧,则韩、魏之附秦故也。夫韩、魏诸侯之障,而使秦人得出入于其间,此岂知天下之势邪!委区区之韩、魏,以当强虎狼之秦,彼安得不折而入于秦哉?韩、魏折而入于秦,然后秦人得通其兵于东诸侯,而使天下偏受其祸。
夫韩、魏不能独当秦,而天下之诸侯,藉之以蔽其西,故莫如厚韩亲魏以摈秦。秦人不敢逾韩、魏以窥齐、楚、燕、赵之国,而齐、楚、燕、赵之国,因得以自完于其间矣。以四无事之国,佐当寇之韩、魏,使韩、魏无东顾之忧,而为天下出身以当秦兵;以二国委秦,而四国休息于内,以阴助其急,若此,可以应夫无穷,彼秦者将何为哉!不知出此,而乃贪疆埸尺寸之利,背盟败约,以自相屠灭,秦兵未出,而天下诸侯已自困矣。至于秦人得伺其隙以取其国,可不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