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藩驻皂盖,北渚凌清河。
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
云山已发兴,玉佩仍当歌。
修竹不受暑,交流空涌波。
蕴真惬所欲,落日将如何?
贵贱俱物役,从公难重过!
译文
李公在历下亭驻下太守的车盖。我由北渚经过清河前来拜访。
历下亭是齐地最古老的亭兮,济南是名土辈出的地方。
云山磅礴已令人生发诗兴,美人陪饮更令人对酒高歌。
修长的竹林清爽无比,致使交流的河水徒然涌波送凉。
这里的景物蕴含真趣,令人心怡;可惜红日西沉,宴会将散,无可奈何。
贵者如公、贱者如我同是被事物役使,恐怕今后难以把您重访。
注释
东藩:李北海,均指李邕。北海在京师之东,故称东藩。司马相如《上林赋》:“齐列为东藩。”
皂盖:青色车盖。汉时太守皆用皂盖。
北渚:指历下亭北边水中的小块陆地。
清河:大清河,又名济水,原在齐州(济南)之北,后被黄河夺其河路。
海右:古时正向为南,因海在东,陆地在西,故称陆地为“海右”。
济南名士多:此句作者自注:“时邑人蹇处士等在座。”自汉以来的经师如伏生等,皆济南人,故曰名士多。这两句诗,因为颂扬得实,已为后人作为对联,悬挂亭中(今改为门联)。
云山已发兴(xìng):曹毗文:招仪凤于云山。云山指远处的云影山色。发兴催发作诗的兴致。
玉佩:唐时宴会有女乐,此处指唱歌侑酒的歌妓。
当:是当对的当。语本曹操诗:“对酒当歌。”有人解作应当或读作去声。
修竹:修长的竹子。阮籍诗:修竹隐山阴。江淹《竹赋》:亦中暑而增肃。交流:此与彼受谓之“交”。指历水与泺水,二水同入鹊山湖。
交流:两河交汇。《东征赋》:望河济之交流。《三齐记》:历水出历祠下,众源竟发,与泺水同入鹊山湖。所谓交流也。
蕴真:蕴含着真正的乐趣。用谢灵运诗“表灵物莫赏,蕴真谁为传?”是说此亭蕴含真趣(自然美),故以得一游为快。
惬:称心,满意。
贵:尊贵,指李邕。贱:低贱,杜甫自谦之称。
俱:都。
物役:为外物所役使。
公:指李邕。
难重过:难以再有同您一起重游的机会。
参考资料:
1、萧涤非:《杜甫诗选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8月版,第9-10页
2、李时人编著,中华山名水胜旅游文学大观(上) 诗词卷,三秦出版社,第791页
3、韩成武 张志民,杜甫诗全译,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年10月第1版,第16页
杜甫曾自称少小脱略,结交老苍。这时能陪李邕游历下亭,真是快意当前,不能无诗。
全诗十二句。诗前四句游历下亭及其原因。李邕前辈驻东济南,杜甫得以共泛清河同游历下亭。这段的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骨一联,极切合情景,亭既古老,人多名士。此诗原注称“时邑人塞处士在坐竹“。济南自汉以来,有伏生传尚书予张生、欧阳生等,皆是名儒。之后,各朝代都有才人。所以这联为人所喜爱,至今仍在历下亭悬挂,为游人观赏。次四句写亭中宴饮,周围云山美景,助发雅兴,眼前玉琨歌会,对酒为乐,歌声清扬,举觞劝客。更有修竹笼翠,亭中不觉暑热,亭外虽空有碧波交流,但也助人兴。良辰美景中,长少才俊咸集共饮,真是赏心乐事。此四句全以虚字当腰,极显抑扬之能事,为本段的特色。最后四句写宴游历下亭之感想,此亭深蕴自然真趣,令人恣情留恋,日落席散又该如何,可感可叹啊!大家都为外物役使,身不由己,不知何时能再与李邕前辈共游同乐。则系抒情,寓无限之留恋,伤重游之无期。系叹息人生之别易见难。但更有深于此者,则矗贵贱俱物役骨,无贵无贱,皆为物役,受外物之支配束缚,不得自由自在、这当是老庄思想在诗里的流露。
全诗辞真意切,情感深挚,其中“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二句为时人后人赏誉,悬挂亭中,至今流传。
参考资料:
1、金启华、金小平选评,杜甫诗文,上海教育出版社,1989.04,第14页
2、海兵编著,杜甫诗全集详注,新疆人民出版社,2000.12,第8页
天宝四年(745年),杜甫到临邑看望其弟杜颖,途经济南,适逢北海郡太守李邕在济南,相与游宴于历下亭。其时,杜甫能陪李邕宴游历下亭,真是快意当前,不能无诗,此诗便是他即席所赋。
参考资料:
1、李时人编著,中华山名水胜旅游文学大观(上) 诗词卷,三秦出版社,第791页
2、卢国琛选注,杜甫诗醇,浙江大学出版社,2006年11月第1版,第4页
臣某言:伏以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后汉时流入中国,上古未尝有也。昔者黄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岁;少昊在位八十年,年百岁;颛顼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八岁;帝喾在位七十年,年百五岁;帝尧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岁;帝舜及禹,年皆百岁。此时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寿考,然而中国未有佛也。其后殷汤亦年百岁,汤孙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九年,书史不言其年寿所极,推其年数,盖亦俱不减百岁。周文王年九十七岁,武王年九十三岁,穆王在位百年。此时佛法亦未入中国,非因事佛而致然也。
汉明帝时,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耳。其后乱亡相继,运祚不长。宋、齐、梁、陈、元魏已下,事佛渐谨,年代尤促。惟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度舍身施佛,宗庙之祭,不用牲牢,昼日一食,止于菜果,其后竞为侯景所逼,饿死台城,国亦寻灭。事佛求福,乃更得祸。由此观之,佛不足事,亦可知矣。
高祖始受隋禅,则议除之。当时群臣材识不远,不能深知先王之道,古今之宜,推阐圣明,以救斯弊,其事遂止,臣常恨焉。伏维睿圣文武皇帝陛下,神圣英武,数千百年已来,未有伦比。即位之初,即不许度人为僧尼道,又不许创立寺观。臣常以为高祖之志,必行于陛下之手,今纵未能即行,岂可恣之转令盛也?
今闻陛下令群僧迎佛骨于凤翔,御楼以观,舁入大内,又令诸寺递迎供养。臣虽至愚,必知陛下不惑于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直以年丰人乐,徇人之心,为京都士庶设诡异之观,戏玩之具耳。安有圣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然百姓愚冥,易惑难晓,苟见陛下如此,将谓真心事佛,皆云:“天子大圣,犹一心敬信;百姓何人,岂合更惜身命!”焚顶烧指,百十为群,解衣散钱,自朝至暮,转相仿效,惟恐后时,老少奔波,弃其业次。若不即加禁遏,更历诸寺,必有断臂脔身以为供养者。伤风败俗,传笑四方,非细事也。
夫佛本夷狄之人,与中国言语不通,衣服殊制;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情。假如其身至今尚在,奉其国命,来朝京师,陛下容而接之,不过宣政一见,礼宾一设,赐衣一袭,卫而出之于境,不令惑众也。况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凶秽之馀,岂宜令入宫禁?
孔子曰:“敬鬼神而远之。”古之诸侯,行吊于其国,尚令巫祝先以桃茹祓除不祥,然后进吊。今无故取朽秽之物,亲临观之,巫祝不先,桃茹不用,群臣不言其非,御史不举其失,臣实耻之。乞以此骨付之有司,投诸水火,永绝根本,断天下之疑,绝后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圣人之所作为,出于寻常万万也。岂不盛哉!岂不快哉!佛如有灵,能作祸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鉴临,臣不怨悔。无任感激恳悃之至,谨奉表以闻。臣某诚惶诚恐。
郭橐驼,不知始何名。病偻,隆然伏行,有类橐驼者,故乡人号之“驼”。驼闻之,曰:“甚善。名我固当。”因舍其名,亦自谓橐驼云。
其乡曰丰乐乡,在长安西。驼业种树,凡长安豪富人为观游及卖果者,皆争迎取养。视驼所种树,或移徙,无不活,且硕茂,早实以蕃。他植者虽窥伺效慕,莫能如也。
有问之,对曰:“橐驼非能使木寿且孳也,能顺木之天,以致其性焉尔。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筑欲密。既然已,勿动勿虑,去不复顾。其莳也若子,其置也若弃,则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故吾不害其长而已,非有能硕茂之也;不抑耗其实而已,非有能早而蕃之也。他植者则不然,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过焉则不及。苟有能反是者,则又爱之太恩,忧之太勤,旦视而暮抚,已去而复顾,甚者爪其肤以验其生枯,摇其本以观其疏密,而木之性日以离矣。虽曰爱之,其实害之;虽曰忧之,其实仇之,故不我若也。吾又何能为哉!”
问者曰:“以子之道,移之官理,可乎?”驼曰:“我知种树而已,官理,非吾业也。然吾居乡,见长人者好烦其令,若甚怜焉,而卒以祸。旦暮吏来而呼曰:‘官命促尔耕,勖尔植,督尔获,早缫而绪,早织而缕,字而幼孩,遂而鸡豚。’鸣鼓而聚之,击木而召之。吾小人辍飧饔以劳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耶?故病且怠。若是,则与吾业者其亦有类乎?”
问者曰:“嘻,不亦善夫!吾问养树,得养人术。”传其事以为官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