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斋每到思无穷,门巷玲珑野望通。
片雨隔村犹夕照,疏林映水已秋风。
药囊诗卷闲行后,香灺灯光静坐中。
为问只今江海上,如君无事几人同?
译文
每到好友唐叔良高雅的书斋,我就思绪无穷。书斋是如此的玲珑别致,旷野一览无余。
东边村落下了一场阵雨,仍然能看到西边村落那边的落日。
白日里背着药囊行医济世、手持诗书漫步,夜晚静坐于灯烛中看那灯火闪烁。
问这浮沉人世江湖,像唐兄你这样的无事之人又有几多?
注释
高斋ɡāo zhāi高雅的书斋。常用作对他人屋舍的敬称;
思无穷;思绪无穷春欲暮,思无穷,旧欢如梦中。
玲珑;指物体精巧细致:结构玲珑|小巧玲珑。
野望;眺望旷野。
片雨piàn yǔ阵雨;局部地区降落的雨。
隔村,村落挨着村落。
犹,仍然。
疏林,稀疏的林木。疏林惠风;稀松的树林,柔和的风。
药囊;装药的囊袋。
香灺xiāng xiè指香烛灯芯的余烬。
这首诗写唐叔良溪居,带写唐叔良人品,将人与景物紧密结合,抒发自己对隐居生活的向往。首联写溪居,次联为居中望见之景,颈联为居中主人,尾联绾合宾主。全诗脉络明晰,淡淡写来,虽无惊人之笔,然轻巧细致,中间二联,尤为凝练,得韦应物诗真趣。
首联写溪居。“高斋”谓此中乃高人所住,“每到”一词,可知诗人乃唐氏好友,常来常往,过从甚密;亦可见此诗非一时之作,而是长期观察、品味、意溪居所得,故下文写景,亦是经过了严密筛选。因为“门巷玲珑野望通”,所以“思无穷”。此居虽有门有巷道,却玲珑剔透、精致小巧,即在门巷之内,亦可望见四野风情,此乃由“思无穷”三字引发。“门巷玲珑”,形容建筑之精巧细致;“野望通”,表明在庭院设计中充分考虑到“借景的妙处,所以四边美景,尽收在唐宅之中。
颔联即由“野望通”而下,写望中所见。因“野望通”,所以“片雨隔村犹夕照”,由溪居望去,隔村的夕照,四边美景,尽收在唐宅之中。“疏林映水已秋风”,则构成了一幅和谐宁穆的画面。这二句措词疏淡,微含薄凉,亦未尝无暖色调,但终可望不可即,此正是元季江南士夫之心境,其身也疏懒,其心也淡泊,于世事也无望、于将来也漠然唯微雨、远村、夕阳、疏林、秋水,最合其心境,故最堪为伴。上联既言“每到思无穷”,则此联之景,必非溪居所望全景,诗人但摄取与我会心者而已。
颈联由景及人。“药囊诗卷闲行后”,在此疏淡背景上,所见之人(唐氏),亦复萧散自放。不能为良相,则求为良医,不能以文章用世,则求以诗自遣。此亦闲散中无聊之举。“香灺灯光静坐中”,写唐叔良悠闲怡然的生活。
尾联赞唐叔良,也是自己向往脱离尘世的感慨。此唐氏为人之大节,亦诗人所深企慕者。故尾联乃问,“只今”乱世,江海之上,“如君无事几人同?”“几人同”,可见其人不多,然亦未尝没有,故尾联一问,既赞主人,又隐然自道,为绾合宾主之笔。其实,有此一笔,则可见诗人与主人实为同志者,而中四句之景之人,亦诗人胸中所有之景,心中向慕之人。
此诗脉络明晰,诗中四句甚佳,其情趣自不待言,措词亦多可味,若颔联之“犹”“已”,颈联之“后”字,均见功力。“犹”字,可见前村后村皆有夕照,前村有之后村犹有之,唯溪居上不见,然则“片雨”之“片”字亦得照应“已”字含有惊悟之意,见疏林间掩映秋水,乃悟秋日已到,树木凋零。“后”字,将前之“闲行”又归结到“行”后之溪居中,不失题意。这些措词写来又声色不露,从容不迫,不作有意强调。综之全诗写景写人、遣词,皆是出于一种风神,读此诗,可想见彼人之神情,可推知彼时之士风。诗虽无惊人之笔,然确是典型的元季士人之笔。
参考资料:
1、李梦生选编、注评,元明诗三百首注评,凤凰出版社,2008.3,第111页
2、钱仲联,元明清诗鉴赏辞典 辽·金·元·明,上海辞书出版社,1994年12月第1版,第290-291页
《唐叔良溪居》是一首七言律诗。这首诗写唐叔良溪居,带写唐叔良人品,将人与景物紧密结合,抒发自己对隐居生活的向往。首联写溪居,次联为居中望见之景,颈联为居中主人,尾联绾合宾主。全诗脉络明晰,淡淡写来,虽无惊人之笔,然轻巧细致,中间二联尤为凝练,得韦应物诗真趣。
元朝末年,江南士人,身处乱世,多怀洁身自好不合流俗之心,每于荒村野居、疏林微雨之类吟咏之中,寄寓其人格精神,其有名者若高启、徐贲等“吴中四杰”“北郭十友”,莫不如此。张羽名列四杰十友之中,其元末之作,亦同此嗅味。此诗虽作年不明,然辨其气息,应亦元末之作。诗即为题唐叔良溪上野居所作。
参考资料:
1、钱仲联,元明清诗鉴赏辞典 辽·金·元·明,上海辞书出版社,1994年12月第1版,第290-291页
余少时过里肆中,见北杂剧有《四声猿》,意气豪达,与近时书生所演传奇绝异,题曰“天池生”,疑为元人作。后适越,见人家单幅上有署“田水月”者,强心铁骨,与夫一种磊块不平之气,字画之中,宛宛可见。意甚骇之,而不知田水月为何人。
一夕,坐陶编修楼,随意抽架上书,得《阙编》诗一帙。恶楮毛书,烟煤败黑,微有字形。稍就灯间读之,读未数首,不觉惊跃,忽呼石篑:“《阙编》何人作者?今耶?古耶?”石篑曰:“此余乡先辈徐天池先生书也。先生名渭,字文长,嘉、隆间人,前五六年方卒。今卷轴题额上有田水月者,即其人也。”余始悟前后所疑,皆即文长一人。又当诗道荒秽之时,获此奇秘,如魇得醒。两人跃起,灯影下,读复叫,叫复读,僮仆睡者皆惊起。余自是或向人,或作书,皆首称文长先生。有来看余者,即出诗与之读。一时名公巨匠,浸浸知向慕云。
文长为山阴秀才,大试辄不利,豪荡不羁。总督胡梅林公知之,聘为幕客。文长与胡公约:“若欲客某者,当具宾礼,非时辄得出入。”胡公皆许之。文长乃葛衣乌巾,长揖就坐,纵谈天下事,旁若无人。胡公大喜。是时公督数边兵,威振东南,介胄之士,膝语蛇行,不敢举头;而文长以部下一诸生傲之,信心而行,恣臆谈谑,了无忌惮。会得白鹿,属文长代作表。表上,永陵喜甚。公以是益重之,一切疏记,皆出其手。
文长自负才略,好奇计,谈兵多中。凡公所以饵汪、徐诸虏者,皆密相议然后行。尝饮一酒楼,有数健儿亦饮其下,不肯留钱。文长密以数字驰公,公立命缚健儿至麾下,皆斩之,一军股栗。有沙门负资而秽,酒间偶言于公,公后以他事杖杀之。其信任多此类。
胡公既怜文长之才,哀其数困,时方省试,凡入帘者,公密属曰:“徐子,天下才,若在本房,幸勿脱失。”皆曰:“如命。”一知县以他羁后至,至期方谒公,偶忘属,卷适在其房,遂不偶。
文长既已不得志于有司,遂乃放浪曲糵,恣情山水,走齐、鲁、燕、赵之地,穷览朔漠。其所见山奔海立,沙起云行,风鸣树偃,幽谷大都,人物鱼鸟,一切可惊可愕之状,一一皆达之于诗。其胸中又有一段不可磨灭之气,英雄失路、托足无门之悲,故其为诗,如嗔如笑,如水鸣峡,如种出土,如寡妇之夜哭,羁人之寒起。当其放意,平畴千里;偶尔幽峭,鬼语秋坟。文长眼空千古,独立一时。当时所谓达官贵人、骚士墨客,文长皆叱而奴之,耻不与交,故其名不出于越。悲夫!
一日,饮其乡大夫家。乡大夫指筵上一小物求赋,阴令童仆续纸丈余进,欲以苦之。文长援笔立成,竟满其纸,气韵遒逸,物无遁情,一座大惊。
文长喜作书,笔意奔放如其诗,苍劲中姿媚跃出。余不能书,而谬谓文长书决当在王雅宜、文征仲之上。不论书法,而论书神:先生者,诚八法之散圣,字林之侠客也。间以其余,旁溢为花草竹石,皆超逸有致。
卒以疑杀其继室,下狱论死。张阳和力解,乃得出。既出,倔强如初。晚年愤益深,佯狂益甚。显者至门,皆拒不纳。当道官至,求一字不可得。时携钱至酒肆,呼下隶与饮。或自持斧击破其头,血流被面,头骨皆折,揉之有声。或槌其囊,或以利锥锥其两耳,深入寸余,竟不得死。
石篑言:晚岁诗文益奇,无刻本,集藏于家。予所见者,《徐文长集》、《阙编》二种而已。然文长竟以不得志于时,抱愤而卒。
石公曰:先生数奇不已,遂为狂疾;狂疾不已,遂为囹圄。古今文人,牢骚困苦,未有若先生者也。虽然,胡公间世豪杰,永陵英主,幕中礼数异等,是胡公知有先生矣;表上,人主悦,是人主知有先生矣。独身未贵耳。先生诗文崛起,一扫近代芜秽之习,百世而下,自有定论,胡为不遇哉?梅客生尝寄余书曰:“文长吾老友,病奇于人,人奇于诗,诗奇于字,字奇于文,文奇于画。”余谓文长无之而不奇者也。无之而不奇,斯无之而不奇也哉!悲夫!
江上有青丘,予徙家其南,因自号青丘子。闲居无事,终日苦吟,间作《青丘子歌》言其意,以解诗淫之嘲。
青丘子,癯而清,本是五云阁下之仙卿。
何年降谪在世间,向人不道姓与名。
蹑屩厌远游,荷锄懒躬耕。
有剑任锈涩,有书任纵横。
不肯折腰为五斗米,不肯掉舌下七十城。
但好觅诗句,自吟自酬赓。
田间曳杖复带索,傍人不识笑且轻,谓是鲁迂儒、楚狂生。
青丘子闻之不介意,吟声出吻不绝咿咿鸣。
朝吟忘其饥,暮吟散不平。
当其苦吟时,兀兀如被酲。
头发不暇栉,家事不及营。
儿啼不知怜,客至不果迎。
不忧回也空,不慕猗氏盈。
不惭被宽褐,不羡垂华缨。
不问龙虎苦战斗,不管乌兔忙奔倾。
向水际独坐,林中独行。
斫元气,搜元精,造化万物难隐情。
冥茫八极游心兵,坐令无象作有声。
微如破悬虱,壮若屠长鲸。
清同吸沆瀣,险比排峥嵘。
霭霭晴云披,轧轧冻草萌。
高攀天根探月窟,犀照牛渚万怪呈。
妙意俄同鬼神会,佳景每与江山争。
星虹助光气,烟露滋华英。
听音谐韶乐,咀味得大羹。
世间无物为我娱,自出金石相轰铿。
江边茅屋风雨晴,闭门睡足诗初成。
叩壶自高歌,不顾俗耳惊。
欲呼君山老父,携诸仙所弄之长笛,和我此歌吹月明。
但愁欻忽波浪起,鸟兽骇叫山摇崩。
天帝闻之怒,下遣白鹤迎。
不容在世作狡狯,复结飞佩还瑶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