巂周声里严关峙,匹马登登,乱踏黄尘。听报邮签第几程。
行人莫话前朝事,风雨诸陵,寂寞鱼灯。天寿山头冷月横。
译文
雄关巍峨,伴着杜鹃声,我匹马独行。踏起黄尘一路,细听驿站夜间报时的更筹来计算行程。
风雨中经过前朝的帝陵,前朝的往事不要再说。一弯冷月照在天寿山头,想来陵墓中的鱼灯还在寂寞地燃烧吧?
注释
采桑子:又名丑奴儿,罗敷媚等。双调四十四字,上下阙各四句三平韵。
居庸关:关名,在北京昌平县境,距北京50公里,是长城的重要关口之一。据传秦修长城时,将一批庸徒(佣工)徙居于此,故得名“居庸”。居庸关城始建于明洪武元年(1368年),其左(西墙)在金柜山,右(东墙)在翠屏山上,南门上有“居庸关”三字,旁有小字“景泰二年岁次癸未(1451年)仲秋吉旦立”。此地崇山峻岭,草木葱茏,又地势绝险,自古以来为北京西北之重要门户。
巂周:即杜鹃鸟,子规鸟。传说古蜀国灭亡之后,国王杜宇死而化为杜鹃鸟,声声啼血。
登登:象声词,马蹄声。朱彝尊《百字令·度居庸关》有“瘦马登登愁径滑”。
邮签:古代驿馆夜间报时之器,即漏筹。杜甫《宿青草湖》:“宿桨依农事,邮签报水程。”
诸陵:谓明十三陵。十三陵在北京昌平天寿山一带,地近居庸关。朱彝尊《百字令·度居庸关》有“十二园陵风雨暗”。
鱼灯:鱼形之灯。
天寿山:北京昌平县东北之天寿山。旧名东山,一名东作山。明永乐七年建山陵,改名天寿山,为明代皇陵(十三陵)所在地。
参考资料:
1、(清)纳兰性德著;山有扶疏编,一生最爱纳兰词 辛苦最怜天上月,天津教育出版社,2012.08,第200页
2、(清)纳兰容若著;苏缨注评,纳兰词,长江文艺出版社,2015.07,第309页
3、(清)纳兰性德著;孙红颖解译,纳兰词全鉴,中国纺织出版社,2016.02,第296页
该词上片写居庸关之险要严峻,征途仆仆风尘,鞍马劳顿之情景;下片忽而转入对“前朝事”的感怀抒慨。整首词呈现出一派凄惨阴森的意象,含蕴了几多历史的沉思和幽怨、几多对胜衰兴亡的哀感,具有浓厚的抒情意味。
这是一首怀古之作,含蕴了词人对兴亡盛衰的感慨。词上片主要写景。“巂”,音“希”。杜鹃啼血本就是凄美至极的传说,再和上驿馆驿船等夜间报时的更筹声,更令人心惊。
险要的关门相对耸峙着,沉默冷峻亦如千年之前,只是这次迎来的是纳兰一行。马蹄声、杜鹃声、军行报时的更筹声相互混杂,于纷乱弥漫的黄尘中若隐若现,像极了一幅落满尘埃的居庸历史画卷。纳兰二十七八的年纪,初次为帅征程,按理正是男儿建立功业豪气冲天的时候,可是在词里,却怎么也寻不到这样的痕迹。一首词要辗转许多读者,经历几番解读,才能窥得纳兰内心的一星半点。
“行人莫话前朝事”,帝王荒冢,历史笑谈,自来是平常事。“风雨诸陵”,极尽苍凉,这或许就是令这词句凄冷苍凉的原因吧。纳兰许是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看到了自己的生前身后——也是风雨。纳兰一颗心何等敏感寂寞,这样的思量也是自然。
“寂寞鱼灯,天寿山头冷月横”,紧接上句,纳兰执着地将这冷意写到底了。“鱼灯”是帝王陵寝之灯,是一凄惨阴森得紧的意象。
天寿山为十三陵所在之处。最末一句似全是写景,然词人的所有心绪情怀都无不包括在里边了,也即常语所谓的情景交融,只是这其中的情,平常人还真有点难以言说,即使是意会,也委实太过挑战普通的心理承受力,也许这其中的况味除了纳兰外也就只有那鱼灯或冷月,而且一定得是那天寿山头的冷月才能知晓了。
参考资料:
1、汪政,陈如江编注,谁念西风独自凉 纳兰词,山东文艺出版社,2014.08,第1页
2、(清)纳兰性德著;聂菁菁主编,纳兰词全编全赏,中国华侨出版社,2013.11,第376页
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在张勇乞休、奇塔特等赴西域宣抚不力的情况下,纳兰被康煕派遣率兵赴西域“觇唆龙诸羌”,为解决西北问题做准备。以往外出,纳兰都是作为随侍巡幸,然而这次却是实打实的一军之帅,此行目的,一为“宣抚”已经臣服的部落和藩镇;一为“觇”,即侦察了解如唆龙部落尚未臣服或表面臣服而暗中捣乱的“诸羌”,旅途艰险不言而喻。而这首《采桑子》便是作于这次离京途中。
参考资料:
1、张远编著,纳兰词全解,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5.08,第335页
丁酉岁,吾北征。出自蓟门,历观燕之旧都,其城池霸异,迹已芜没矣。乃慨然仰叹。忆昔乐生、邹子,群贤之游盛矣。因登蓟丘,作七诗以志之。寄终南卢居士。亦有轩辕之遗迹也。
北登蓟丘望,求古轩辕台。
应龙已不见,牧马空黄埃。
尚想广成子,遗迹白云隈。
南登碣石阪,遥望黄金台。
丘陵尽乔木,昭王安在哉。
霸图怅已矣,驱马复归来。
王道已沦昧,战国竞贪兵。
乐生何感激,仗义下齐城。
雄图竟中夭,遗叹寄阿衡。
秦王日无道,太子怨亦深。
一闻田光义,匕首赠千金。
其事虽不立,千载为伤心。
自古皆有死,徇义良独稀。
奈何燕太子,尚使田生疑。
伏剑诚已矣,感我涕沾衣。
大运沦三代,天人罕有窥。
邹子何寥廓,漫说九瀛垂。
兴亡已千载,今也则无推。
逢时独为贵,历代非无才。
隗君亦何幸,遂起黄金台。
昔众尝至一乡陬,颓然靡然,昏昏冥冥,天地为之易位,日月为之失明,目为之眩,心为之荒惑,体为之败乱。问之人:“是何乡也?”曰:“酣适之方,甘旨之尝,以徜以徉,是为醉乡。”
呜呼!是为醉乡也欤?古之人不余欺也,吾尝闻夫刘伶、阮籍之徒矣。当是时,神州陆沉,中原鼎沸,而天下之人,放纵恣肆,淋漓颠倒,相率入醉乡不已。而以吾所见,其间未尝有可乐者。或以为可以解忧云耳。夫忧之可以解者,非真忧也,夫果有其忧焉,抑亦必不解也。况醉乡实不能解其忧也,然则入醉乡者,皆无有忧也。
呜呼!自刘、阮以来,醉乡遍天下;醉乡有人,天下无人矣。昏昏然,冥冥然,颓堕委靡,入而不知出焉。其不入而迷者,岂无其人者欤?而荒惑败乱者,率指以为笑,则真醉乡之徒也已。
泰山之阳,汶水西流;其阴,济水东流。阳谷皆入汶,阴谷皆入济。当其南北分者,古长城也。最高日观峰,在长城南十五里。
余以乾隆三十九年十二月,自京师乘风雪,历齐河、长清,穿泰山西北谷,越长城之限,至于泰安。是月丁未,与知府朱孝纯子颍由南麓登。四十五里,道皆砌石为磴,其级七千有余。
泰山正南面有三谷。中谷绕泰安城下,郦道元所谓环水也。余始循以入,道少半,越中岭,复循西谷,遂至其巅。古时登山,循东谷入,道有天门。东谷者,古谓之天门溪水,余所不至也。今所经中岭及山巅崖限当道者,世皆谓之天门云。道中迷雾冰滑,磴几不可登。及既上,苍山负雪,明烛天南;望晚日照城郭,汶水、徂徕如画,而半山居雾若带然。
戊申晦,五鼓,与子颖坐日观亭,待日出。大风扬积雪击面。亭东自足下皆云漫。稍见云中白若摴蒱数十立者,山也。极天云一线异色,须臾成五彩。日上,正赤如丹,下有红光,动摇承之。或曰,此东海也。回视日观以西峰,或得日,或否,绛皓驳色,而皆若偻。
亭西有岱祠,又有碧霞元君祠;皇帝行宫在碧霞元君祠东。是日,观道中石刻,自唐显庆以来,其远古刻尽漫失。僻不当道者,皆不及往。
山多石,少土;石苍黑色,多平方,少圜。少杂树,多松,生石罅,皆平顶。冰雪,无瀑水,无鸟兽音迹。至日观数里内无树,而雪与人膝齐。
桐城姚鼐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