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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愈

韩愈


「唐代」 「字退之」

韩愈(768~824)字退之,唐代文学家、哲学家、思想家,河阳(今河南省焦作孟州市)人,汉族。祖籍河北昌黎,世称韩昌黎。晚年任吏部侍郎,又称韩吏部。谥号“文”,又称韩文公。他与柳宗元同为唐代古文运动的倡导者,主张学习先秦两汉的散文语言,破骈为散,扩大文言文的表达功能。宋代苏轼称他“文起八代之衰”,明人推他为唐宋八大家之首,与柳宗元并称“韩柳”,有“文章巨公”和“百代文宗”之名,作品都收在《昌黎先生集》里。韩愈在思想上是中国“道统”观念的确立者,是尊儒反佛的里程碑式人物。 ►韩愈的诗词(218条) ►韩愈的名句(477条)

青青水中蒲三首·其三

唐代韩愈

青青水中蒲,叶短不出水。

妇人不下堂,行子在万里。

条山苍

唐代韩愈

条山苍,河水黄。浪波沄沄去,松柏在山冈。

荆潭唱和诗序

唐代韩愈

  从事有示愈以《荆谭酬唱诗》者,愈既受以卒业,因仰而言曰:“夫和平之音淡薄,而愁思之声要妙;欢愉之辞难工,而穷苦之言易好也。是故文章之作,恒发于羁旅草野;至若王公贵人,气满志得,非性能好之,则不暇以为。

  今仆射裴公,开镇蛮荆,统郡惟九;常侍杨公,领湖之南,壤地二千里。德刑之政并勤,爵禄之报两崇。乃能存志乎《诗》、《书》,寓辞乎咏歌,往复循环,有唱斯和,搜奇抉怪,雕镂文字,与韦布里闾憔悴专一之士较其毫厘分寸,铿锵发金石,幽眇感鬼神,信所谓材全而能钜者也。两府之从事与部属之吏属而和之,苟在编者,咸可观也。宜乎施之乐章,纪诸册书。”从事曰:“子之言是也。”告于公,书以为《荆谭酬唱诗序》。

游城南十六首·遣兴

唐代韩愈

断送一生惟有酒,寻思百计不如闲。

莫忧世事兼身事,须著人间比梦间。

次潼关先寄张十二阁老使君

唐代韩愈

荆山已去华山来,日出潼关四扇开。

刺史莫辞迎候远,相公亲破蔡州回。

送桂州严大夫同用南字

唐代韩愈

苍苍森八桂,兹地在湘南。

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篸。

户多输翠羽,家自种黄甘。

远胜登仙去,飞鸾不假骖。

祭田横墓文

唐代韩愈

  贞元十一年九月,愈如东京,道出田横墓下,感横义高能得士,因取酒以祭,为文而吊之,其辞曰:

  事有旷百世而相感者,余不自知其何心。非今世之所稀,孰为使余欷歔而不可禁?余既博观乎天下,曷有庶几乎夫子之所为?死者不复生,嗟余去此其从谁?当秦氏之败乱,得一士而可王,何五百人之扰扰,而不能脱夫子於剑铓?抑所宝之非贤,亦天命之有常。昔阙里之多士,孔圣亦云其遑遑。苟余行之不迷,虽颠沛其何伤?自古死者非一,夫子至今有耿光。跽陈辞而荐酒,魂仿佛而来享。

马说

唐代韩愈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祇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祇辱 一作:只辱)

  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马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食马者 通:饲)

  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执策而临之,曰:“天下无马!”呜呼!其真无马邪?其真不知马也!

张中丞传后叙

唐代韩愈

  元和二年四月十三日夜,愈与吴郡张籍阅家中旧书,得李翰所为《张巡传》。翰以文章自名,为此传颇详密。然尚恨有阙者:不为许远立传,又不载雷万春事首尾。

  远虽材若不及巡者,开门纳巡,位本在巡上。授之柄而处其下,无所疑忌,竟与巡俱守死,成功名,城陷而虏,与巡死先后异耳。两家子弟材智下,不能通知二父志,以为巡死而远就虏,疑畏死而辞服于贼。远诚畏死,何苦守尺寸之地,食其所爱之肉,以与贼抗而不降乎?当其围守时,外无蚍蜉蚁子之援,所欲忠者,国与主耳,而贼语以国亡主灭。远见救援不至,而贼来益众,必以其言为信;外无待而犹死守,人相食且尽,虽愚人亦能数日而知死所矣。远之不畏死亦明矣!乌有城坏其徒俱死,独蒙愧耻求活?虽至愚者不忍为,呜呼!而谓远之贤而为之邪?

  说者又谓远与巡分城而守,城之陷,自远所分始。以此诟远,此又与儿童之见无异。人之将死,其藏腑必有先受其病者;引绳而绝之,其绝必有处。观者见其然,从而尤之,其亦不达于理矣!小人之好议论,不乐成人之美,如是哉!如巡、远之所成就,如此卓卓,犹不得免,其他则又何说!

  当二公之初守也,宁能知人之卒不救,弃城而逆遁?苟此不能守,虽避之他处何益?及其无救而且穷也,将其创残饿羸之余,虽欲去,必不达。二公之贤,其讲之精矣!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尽之卒,战百万日滋之师,蔽遮江淮,沮遏其势,天下之不亡,其谁之功也!当是时,弃城而图存者,不可一二数;擅强兵坐而观者,相环也。不追议此,而责二公以死守,亦见其自比于逆乱,设淫辞而助之攻也。

  愈尝从事于汴徐二府,屡道于两府间,亲祭于其所谓双庙者。其老人往往说巡、远时事云:南霁云之乞救于贺兰也,贺兰嫉巡、远之声威功绩出己上,不肯出师救;爱霁云之勇且壮,不听其语,强留之,具食与乐,延霁云坐。霁云慷慨语曰:“云来时,睢阳之人,不食月余日矣!云虽欲独食,义不忍;虽食,且不下咽!”因拔所佩刀,断一指,血淋漓,以示贺兰。一座大惊,皆感激为云泣下。云知贺兰终无为云出师意,即驰去;将出城,抽矢射佛寺浮图,矢着其上砖半箭,曰:“吾归破贼,必灭贺兰!此矢所以志也。”愈贞元中过泗州,船上人犹指以相语。城陷,贼以刃胁降巡,巡不屈,即牵去,将斩之;又降霁云,云未应。巡呼云曰:“南八,男儿死耳,不可为不义屈!”云笑曰:“欲将以有为也;公有言,云敢不死!”即不屈。

  张籍曰:“有于嵩者,少依于巡;及巡起事,嵩常在围中。籍大历中于和州乌江县见嵩,嵩时年六十余矣。以巡初尝得临涣县尉,好学无所不读。籍时尚小,粗问巡、远事,不能细也。云:巡长七尺余,须髯若神。尝见嵩读《汉书》,谓嵩曰:“何为久读此?“嵩曰:“未熟也。“巡曰:“吾于书读不过三遍,终身不忘也。“因诵嵩所读书,尽卷不错一字。嵩惊,以为巡偶熟此卷,因乱抽他帙以试,无不尽然。嵩又取架上诸书试以问巡,巡应口诵无疑。嵩从巡久,亦不见巡常读书也。为文章,操纸笔立书,未尝起草。初守睢阳时,士卒仅万人,城中居人户,亦且数万,巡因一见问姓名,其后无不识者。巡怒,须髯辄张。及城陷,贼缚巡等数十人坐,且将戮。巡起旋,其众见巡起,或起或泣。巡曰:“汝勿怖!死,命也。“众泣不能仰视。巡就戮时,颜色不乱,阳阳如平常。远宽厚长者,貌如其心;与巡同年生,月日后于巡,呼巡为兄,死时年四十九。”嵩贞元初死于亳宋间。或传嵩有田在亳宋间,武人夺而有之,嵩将诣州讼理,为所杀。嵩无子。张籍云。

青青水中蒲二首

唐代韩愈

青青水中蒲,下有一双鱼。

君今上陇去,我在与谁居?

青青水中蒲,长在水中居。

寄语浮萍草,相随我不如。

花岛

唐代韩愈

蜂蝶去纷纷,香风隔岸闻。

欲知花岛处,水上觅红云。

调张籍

唐代韩愈

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

不知群儿愚,那用故谤伤。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伊我生其后,举颈遥相望。

夜梦多见之,昼思反微茫。

徒观斧凿痕,不瞩治水航。

想当施手时,巨刃磨天扬。

垠崖划崩豁,乾坤摆雷硠。

唯此两夫子,家居率荒凉。

帝欲长吟哦,故遣起且僵。

翦翎送笼中,使看百鸟翔。

平生千万篇,金薤垂琳琅。

仙官敕六丁,雷电下取将。

流落人间者,太山一毫芒。

我愿生两翅,捕逐出八荒。

精诚忽交通,百怪入我肠。

刺手拔鲸牙,举瓢酌天浆。

腾身跨汗漫,不著织女襄。

顾语地上友,经营无太忙。

乞君飞霞佩,与我高颉颃。

圬者王承福传

唐代韩愈

  圬之为技贱且劳者也。有业之,其色若自得者。听其言,约而尽。问之,王其姓。承福其名。世为京兆长安农夫。天宝之乱,发人为兵。持弓矢十叁年,有官勋,弃之来归。丧其土田,手衣食,馀叁十年。舍于市之主人,而归其屋食之当焉。视时屋食之贵贱,而上下其圬之以偿之;有馀,则以与道路之废疾饿者焉。

  又曰:“粟,稼而生者也;若布与帛。必蚕绩而后成者也;其他所以养生之具,皆待人力而后完也;吾皆赖之。然人不可遍为,宜乎各致其能以相生也。故君者,理我所以生者也;而百官者,承君之化者也。任有大小,惟其所能,若器皿焉。食焉而怠其事,必有天殃,故吾不敢一日舍镘以嬉。夫镘易能,可力焉,又诚有功;取其直虽劳无愧,吾心安焉夫力易强而有功也;心难强而有智也。用力者使于人,用心者使人,亦其宜也。吾特择其易为无傀者取焉。

  “嘻!吾操镘以入富贵之家有年矣。有一至者焉,又往过之,则为墟矣;有再至、叁至者焉,而往过之,则为墟矣。问之其邻,或曰:“噫!刑戮也。”或曰:“身既死,而其子孙不能有也。”或曰:“死而归之官也。”吾以是观之,非所谓食焉怠其事,而得天殃者邪?非强心以智而不足,不择其才之称否而冒之者邪?非多行可愧,知其不可而强为之者邪?将富贵难守,薄宝而厚飨之者邪?抑丰悴有时,一去一来而不可常者邪?吾之心悯焉,是故择其力之可能者行焉。乐富贵而悲贫贱,我岂异于人哉?”

  又曰:“功大者,其所以自奉也博。妻与子,皆养于我者也;吾能薄而功小,不有之可也。又吾所谓劳力者,若立吾家而力不足,则心又劳也。”一身而二任焉,虽圣者石可为也。

  愈始闻而惑之,又从而思之,盖所谓“独善其身”者也。然吾有讥焉;谓其自为也过多,其为人也过少。其学杨朱之道者邪?杨之道,不肯拔我一毛而利天下。而夫人以有家为劳心,不肯一动其心以蓄其妻子,其肯劳其心以为人乎哉?虽然,其贤于世者之患不得之,而患失之者,以济其生之欲,贪邪而亡道以丧其身者,其亦远矣!又其言,有可以警余者,故余为之传而自鉴焉。

湘中酬张十一功曹

唐代韩愈

休垂绝徼千行泪,共泛清湘一叶舟。

今日岭猿兼越鸟,可怜同听不知愁。

送孟东野序

唐代韩愈

  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草木之无声,风挠之鸣。水之无声,风荡之鸣。其跃也,或激之;其趋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无声,或击之鸣。人之于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后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怀,凡出乎口而为声者,其皆有弗平者乎!

  乐也者,郁于中而泄于外者也,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八者,物之善鸣者也。维天之于时也亦然,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是故以鸟鸣春,以雷鸣夏,以虫鸣秋,以风鸣冬。四时之相推敚,其必有不得其平者乎?

  其于人也亦然。人声之精者为言,文辞之于言,又其精也,尤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其在唐、虞,咎陶、禹,其善鸣者也,而假以鸣,夔弗能以文辞鸣,又自假于《韶》以鸣。夏之时,五子以其歌鸣。伊尹鸣殷,周公鸣周。凡载于《诗》、《书》六艺,皆鸣之善者也。周之衰,孔子之徒鸣之,其声大而远。传曰:“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其弗信矣乎!其末也,庄周以其荒唐之辞鸣。楚,大国也,其亡也以屈原鸣。臧孙辰、孟轲、荀卿,以道鸣者也。杨朱、墨翟、管夷吾、晏婴、老聃、申不害、韩非、慎到、田骈、邹衍、尸佼、孙武、张仪、苏秦之属,皆以其术鸣。秦之兴,李斯鸣之。汉之时,司马迁、相如、扬雄,最其善鸣者也。其下魏晋氏,鸣者不及于古,然亦未尝绝也。就其善者,其声清以浮,其节数以急,其辞淫以哀,其志弛以肆;其为言也,乱杂而无章。将天丑其德莫之顾邪?何为乎不鸣其善鸣者也!

  唐之有天下,陈子昂、苏源明、元结、李白、杜甫、李观,皆以其所能鸣。其存而在下者,孟郊东野始以其诗鸣。其高出魏晋,不懈而及于古,其他浸淫乎汉氏矣。从吾游者,李翱、张籍其尤也。三子者之鸣信善矣。抑不知天将和其声,而使鸣国家之盛邪,抑将穷饿其身,思愁其心肠,而使自鸣其不幸邪?三子者之命,则悬乎天矣。其在上也奚以喜,其在下也奚以悲!东野之役于江南也,有若不释然者,故吾道其于天者以解之。

南山诗

唐代韩愈

吾闻京城南,兹惟群山囿。东西两际海,巨细难悉究。

山经及地志,茫昧非受授。团辞试提挈,挂一念万漏。

欲休谅不能,粗叙所经觏。尝升崇丘望,戢戢见相凑。

晴明出棱角,缕脉碎分绣。蒸岚相澒洞,表里忽通透。

无风自飘簸,融液煦柔茂。横云时平凝,点点露数岫。

天空浮修眉,浓绿画新就。孤撑有巉绝,海浴褰鹏噣。

春阳潜沮洳,濯濯吐深秀。岩峦虽嵂崒,软弱类含酎。

夏炎百木盛,荫郁增埋覆。神灵日歊歔,云气争结构。

秋霜喜刻轹,磔卓立癯瘦。参差相叠重,刚耿陵宇宙。

冬行虽幽墨,冰雪工琢镂。新曦照危峨,亿丈恒高袤。

明昏无停态,顷刻异状候。西南雄太白,突起莫间簉。

藩都配德运,分宅占丁戊。逍遥越坤位,诋讦陷乾窦。

空虚寒兢兢,风气较搜漱。朱维方烧日,阴霰纵腾糅。

昆明大池北,去觌偶晴昼。绵联穷俯视,倒侧困清沤。

微澜动水面,踊跃躁猱狖。惊呼惜破碎,仰喜呀不仆。

前寻径杜墅,岔蔽毕原陋。崎岖上轩昂,始得观览富。

行行将遂穷,岭陆烦互走。勃然思坼裂,拥掩难恕宥。

巨灵与夸蛾,远贾期必售。还疑造物意,固护蓄精祐。

力虽能排斡,雷电怯呵诟。攀缘脱手足,蹭蹬抵积甃。

茫如试矫首,堛塞生怐愗。威容丧萧爽,近新迷远旧。

拘官计日月,欲进不可又。因缘窥其湫,凝湛閟阴兽。

鱼虾可俯掇,神物安敢寇。林柯有脱叶,欲堕鸟惊救。

争衔弯环飞,投弃急哺鷇。旋归道回睨,达枿壮复奏。

吁嗟信奇怪,峙质能化贸。前年遭谴谪,探历得邂逅。

初从蓝田入,顾盻劳颈脰。时天晦大雪,泪目苦矇瞀。

峻涂拖长冰,直上若悬溜。褰衣步推马,颠蹶退且复。

苍黄忘遐睎,所瞩才左右。杉篁咤蒲苏,杲耀攒介胄。

专心忆平道,脱险逾避臭。昨来逢清霁,宿愿忻始副。

峥嵘跻冢顶,倏闪杂鼯鼬。前低划开阔,烂漫堆众皱。

或连若相从,或蹙若相斗。或妥若弭伏,或竦若惊雊。

或散若瓦解,或赴若辐凑。或翩若船游,或决若马骤。

或背若相恶,或向若相佑。或乱若抽笋,或嵲若注灸。

或错若绘画,或缭若篆籀。或罗若星离,或蓊若云逗。

或浮若波涛,或碎若锄耨。或如贲育伦,赌胜勇前购。

先强势已出,后钝嗔bz譳。或如帝王尊,丛集朝贱幼。

虽亲不亵狎,虽远不悖谬。或如临食案,肴核纷饤饾。

又如游九原,坟墓包椁柩。或累若盆罂,或揭若bB豆。

或覆若曝鳖,或颓若寝兽。或蜿若藏龙,或翼若搏鹫。

或齐若友朋,或随若先后。或迸若流落,或顾若宿留。

或戾若仇雠,或密若婚媾。或俨若峨冠,或翻若舞袖。

或屹若战阵,或围若蒐狩。或靡然东注,或偃然北首。

或如火熹焰,或若气饙馏。或行而不辍,或遗而不收。

或斜而不倚,或弛而不彀。或赤若秃鬝,或熏若柴槱。

或如龟拆兆,或若卦分繇。或前横若剥,或后断若姤。

延延离又属,夬夬叛还遘。喁喁鱼闯萍,落落月经宿。

誾誾树墙垣,巘巘驾库厩。参参削剑戟,焕焕衔莹琇。

敷敷花披萼,k7々屋摧霤。悠悠舒而安,兀兀狂以狃。

超超出犹奔,蠢蠢骇不懋。大哉立天地,经纪肖营腠。

厥初孰开张,黾勉谁劝侑。创兹朴而巧,戮力忍劳疚。

得非施斧斤,无乃假诅咒。鸿荒竟无传,功大莫酬僦。

尝闻于祠官,芬苾降歆嗅。斐然作歌诗,惟用赞报酭。

送杨少尹序

唐代韩愈

  昔疏广、受二子,以年老,一朝辞位而去。于是公卿设供帐,祖道都门外,车数百辆;道路观者,多叹息泣下,共言其贤。汉史既传其事,而后世工画者,又图其迹,至今照人耳目,赫赫若前日事。

  国子司业杨君巨源,方以能诗训后进,一旦以年满七十,亦白相去,归其乡。世常说古今人不相及,今杨与二疏,其意岂异也?

  予忝在公卿后,遇病不能出,不知杨侯去时,城门外送者几人,车几辆,马几匹,道旁观者,亦有叹息知其为贤与否;而太史氏又能张大其事为传,继二疏踪迹否,不落莫否。见今世无工画者,而画与不画,固不论也。

  然吾闻杨侯之去,相有爱而惜之者,白以为其都少尹,不绝其禄。又为歌诗以劝之,京师之长于诗者,亦属而和之。又不知当时二疏之去,有是事否。古今人同不同,未可知也。

  中世士大夫,以官为家,罢则无所于归。杨侯始冠,举于其乡,歌《鹿鸣》而来也。今之归,指其树曰:“某树,吾先人之所种也;某水、某丘,吾童子时所钓游也。”乡人莫不加敬,诫子孙以杨侯不去其乡为法。古之所谓乡先生没而可祭于社者,其在斯人欤?其在斯人欤?

戏题牡丹

唐代韩愈

幸自同开俱阴隐,何须相倚斗轻盈。

陵晨并作新妆面,对客偏含不语情。

双燕无机还拂掠,游蜂多思正经营。

长年是事皆抛尽,今日栏边暂眼明。

祭鳄鱼文

唐代韩愈

  维年月日,潮州刺史韩愈使军事衙推秦济,以羊一、猪一,投恶溪之潭水,以与鳄鱼食,而告之曰:

  昔先王既有天下,列山泽,罔绳擉刃,以除虫蛇恶物为民害者,驱而出之四海之外。及后王德薄,不能远有,则江汉之间,尚皆弃之以与蛮、夷、楚、越;况潮岭海之间,去京师万里哉!鳄鱼之涵淹卵育于此,亦固其所。今天子嗣唐位,神圣慈武,四海之外,六合之内,皆抚而有之;况禹迹所揜,扬州之近地,刺史、县令之所治,出贡赋以供天地宗庙百神之祀之壤者哉?鳄鱼其不可与刺史杂处此土也。

  刺史受天子命,守此土,治此民,而鳄鱼睅然不安溪潭,据处食民畜、熊、豕、鹿、獐,以肥其身,以种其子孙;与刺史亢拒,争为长雄;刺史虽驽弱,亦安肯为鳄鱼低首下心,伈伈睍睍,为民吏羞,以偷活于此邪!且承天子命以来为吏,固其势不得不与鳄鱼辨。

  鳄鱼有知,其听刺史言:潮之州,大海在其南,鲸、鹏之大,虾、蟹之细,无不归容,以生以食,鳄鱼朝发而夕至也。今与鳄鱼约:尽三日,其率丑类南徙于海,以避天子之命吏;三日不能,至五日;五日不能,至七日;七日不能,是终不肯徙也。是不有刺史、听从其言也;不然,则是鳄鱼冥顽不灵,刺史虽有言,不闻不知也。夫傲天子之命吏,不听其言,不徙以避之,与冥顽不灵而为民物害者,皆可杀。刺史则选材技吏民,操强弓毒矢,以与鳄鱼从事,必尽杀乃止。其无悔!

送湖南李正字归

唐代韩愈

长沙入楚深,洞庭值秋晚。

人随鸿雁少,江共蒹葭远。

历历余所经,悠悠子当返。

孤游怀耿介,旅宿梦婉娩。

风土稍殊音,鱼虾日异饭。

亲交俱在此,谁与同息偃。

知音者诚希

唐代韩愈

知音者诚希,念子不能别。

行行天未晓,携酒踏明月。

桃源图

唐代韩愈

神仙有无何渺茫,桃源之说诚荒唐。

流水盘回山百转,生绡数幅垂中堂。

武陵太守好事者,题封远寄南宫下。

南宫先生忻得之,波涛入笔驱文辞。

文工画妙各臻极,异境恍惚移于斯。

架岩凿谷开宫室,接屋连墙千万日。

嬴颠刘蹶了不闻,地坼天分非所恤。

种桃处处惟开花,川原近远蒸红霞。

初来犹自念乡邑,岁久此地还成家。

渔舟之子来何所,物色相猜更问语。

大蛇中断丧前王,群马南渡开新主。

听终辞绝共凄然,自说经今六百年。

当时万事皆眼见,不知几许犹流传。

争持酒食来相馈,礼数不同樽俎异。

月明伴宿玉堂空,骨冷魂清无梦寐。

夜半金鸡啁哳鸣,火轮飞出客心惊。

人间有累不可住,依然离别难为情。

船开棹进一回顾,万里苍苍烟水暮。

世俗宁知伪与真,至今传者武陵人。

答张十一功曹

唐代韩愈

山净江空水见沙,哀猿啼处两三家。

筼筜竞长纤纤笋,踯躅闲开艳艳花。

未报君恩知死所,莫令炎瘴送生涯。

吟君诗罢看双鬓,斗觉霜毛一半加。

柳州罗池庙碑

唐代韩愈

  罗池庙者,故刺史柳侯庙也。柳侯为州,不鄙夷其民,动以礼法,三年,民各自矜奋,日:“兹土虽远京师,吾等亦天氓,今天幸惠仁侯,若不化服,我则非人。”于是老少相教语,莫背侯令。凡有所为,于其乡间,及于其家,皆日:“吾侯闻之,得无不可于意否?”莫不付度而后从事。凡令之期,民勤趋之,无有后先,必以其时。于是民业有经,公无负租,流逋四归,乐生兴事;宅有新屋,步有新船,池园洁惰,猪牛鸭鸡,肥大蕃息;子严父诏,妇顺夫指,嫁娶葬送,各有条法;出相弟长,入相慈孝。

  步时民贫,以男女相质,久不得赎,尽没为隶。我侯之至,按国之故,以佣除本,悉夺归之。大修孔子庙,城郭巷道,皆治使端正。树以名木,柳民既皆悦喜。尝与其部将魏感、谢宁、欧阳翼饮酒驿亭,谓日:“吾弃于时,而寄于此,与若等好也。明年吾将死,死而为神,后三年,为庙祀我。”及期而死。

  三年孟秋辛卯,侯降于州之后堂,欧阳翼等见而拜之。其夕梦翼而告日:“馆我于罗池。”其月景辰庙成,大祭。过客李仪醉酒,慢侮堂上,得疾,扶出庙门即死。

  明年春,魏忠、欧阳翼使谢宁来京师,请书其事于石。余谓柳侯,生能泽其民,死能惊动福祸之,以食其土,可谓灵也已。作迎享送神诗,遗柳民,俾歌以祀焉,而并刻之。

  柳侯,河东人,讳宗元,字子厚。贤而有文章,尝位于朝光显矣。已而摈不用。其辞曰:

  荔子丹兮蕉黄,杂肴蔬兮进侯堂。侯之船兮两旗,度中流兮,风泊之待。侯不来兮,不知我悲。

  侯乘驹兮入庙,慰我民兮,不嚬以笑。鹅之山兮柳之水,桂树团团兮白石齿齿。侯朝出游兮暮来归,春与猿吟兮,秋鹤与飞。北方之人兮,为侯是非。千秋万岁兮,侯无我违。福我兮寿我,驱厉鬼兮山之左。下无苦湿兮,高无干秔。稳充羡兮,蛇蛟结蟠。我民报事兮,无怠其始,自今兮钦于世世。

后十九日复上宰相书

唐代韩愈

  二月十六日,前乡贡进士韩愈,谨再拜言相公阁下:

  向上书及所著文后,待命凡十有九日,不得命。恐惧不敢逃遁,不知所为,乃复敢自纳于不测之诛,以求毕其说,而请命于左右。

  愈闻之:蹈水火者之求免于人也,不惟其父兄子弟之慈爱,然后呼而望之也。将有介于其侧者,虽其所憎怨,苟不至乎欲其死者,则将大其声疾呼而望其仁之也。彼介于其侧者,闻其声而见其事,不惟其父兄子弟之慈爱,然后往而全之也。虽有所憎怨,苟不至乎欲其死者,则将狂奔尽气,濡手足,焦毛发,救之而不辞也。若是者何哉?其势诚急而其情诚可悲也。

  愈之强学力行有年矣。愚不惟道之险夷,行且不息,以蹈于穷饿之水火,其既危且亟矣,大其声而疾呼矣。阁下其亦闻而见之矣,其将往而全之欤?抑将安而不救欤?有来言于阁下者曰:“有观溺于水而爇于火者,有可救之道,而终莫之救也。”阁下且以为仁人乎哉?不然,若愈者,亦君子之所宜动心者也。

  或谓愈:“子言则然矣,宰相则知子矣,如时不可何?”愈窃谓之不知言者。诚其材能不足当吾贤相之举耳;若所谓时者,固在上位者之为耳,非天之所为也。前五六年时,宰相荐闻,尚有自布衣蒙抽擢者,与今岂异时哉?且今节度、观察使及防御营田诸小使等,尚得自举判官,无间于已仕未仕者;况在宰相,吾君所尊敬者,而曰不可乎?古之进人者,或取于盗,或举于管库。今布衣虽贱,犹足以方乎此。情隘辞蹙,不知所裁,亦惟少垂怜焉。

  愈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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