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樾

离合悲欢任意编，传奇体例想当然。我今更定瑶华谱，续得佳人命一年。

宵深移近读书堂，伴我青灯兴更长。要使腹中无块垒，自然顶上有圆光。

莫嫌燄燄膏将减，只觉荧荧火欲凉。不解朱门歌舞地，高烧红烛照红妆。

忘机底事更疑猜，私智难将造化推。麟出何尝皆是瑞，蚁生亦或不为灾。

天风蓬蓬吹上头，江水汩汩走下流。十里五里作一束，三老失色长年愁。

长年衩衣立蓬底，持篙终月身伛偻。既怜重如挽牛弩，更讶轻若盘蛇矛。

一滩才过一滩又，滩声化作风飕飕。织成一幅光明锦，抛出千点琉璃球。

水中之石何磊磊，飞涝日夜恣簸蹂。直如山径走荦确，岂复江面行夷犹。

长绳曳舟舟不动，短篙撑舟舟仍留。竟须大力负之走，入水学作吴儿泅。

南人乘船如骑马，日月跳掷乾坤浮。天公有意弄奇局，乃于水底生赘瘤。

移山那有夸娥子，贷水更无监河侯。即使舟轻似赤马，何堪滩险如黄牛。

我以丁丑发桐庐，始于庚辰至龙游。自庚迄癸又四日，计程犹未过衢州。

黄头郎既绝有力，青唇妇亦工操舟。而乃入险复出险，迂回不复能豫谋。

殷勤酌酒劳僮仆，勿言臲兀今番尤。平生忠信颇自负，风波虽险何足忧。

再拚滩行四五日，山中稳坐青竹兜。

曾向秦台泣凤皇，红颜碧葬更悽凉。春风写入黄荃笔，卅里坑边土尚香。

无端横议起平民，从此人间事事新。三五纲常收拾起，大家齐作自由人。

结绳以后费经营，体制于今几变更。不识何尝非快活，好奇未免太聪明。

经书烧后无真本，字母传来半梵声。我声雕虫徒碌碌，可怜浪费楮先生。

苍史坟前尚有碑，当年造字擅神奇。六书变体随秦汉，一画凭空本伏羲。

混沌忽开天亦喜，文章多祸鬼先悲。要从皇古留真意，不使人间獬豸知。

小口三，大口六，六文钱，一合粟。炊之为糜，不盈一掬，何况小口又减半，虽易糠秕且未足。

昔时富户今亦贫，何人为具黔敖粥。西风策策吹茅檐，大口小口同声哭。

篮舆屈曲入山行，天为清游特放行。却好五云最深处，閒鸥威凤共联盟。

愁苦欢愉句总工，慧花全集叹俄空。倖存五十一年事，都在秋闺自序中。

呼马呼牛总此身，悠悠俗论未为真。周公也有流言日，盗蹠非无慕义人。

扫尽巢痕旧燕莺，满天霜气晓来清。平添夜月三分色，略减秋霖几阵声。

荫暍竟违平日志，归根颇动暮年情。颓唐不学飞蓬样，懒逐长风到处行。

桃花山馆久荒凉，剩有留传翰墨香。明代两人真可惜，解元唐与状元康。

嗔。青史烦冤郁不申。东风恶，恼煞看花人。

吴宫花草付荒烟，幸此佳城筑尚坚。千古漫矜铜雀瓦，一抔犹剩赤乌砖。

休嫌貉子难为配，且喜蟂姬与并传。毕竟江东儿女好，刘家豚犬太堪怜。

记昔看山到永嘉，永康城外屡停车。来迟未遇哦松客，谁与城西访杏花。

郁郁佳城枕大冈，颜曾而外见文章。西河并世同传教，南国千秋此破荒。

偶试弦歌偕宓子，若论豪杰过陈良。一抔土在虞山麓，禹穴姚墟共久长。

南垂北际认苍茫，转觉烟波似故乡。一水略清燕赵气，重关曾划宋辽疆。

鸭头浪小渔舟稳，雁齿桥平客路长。惭愧元龙湖海士，也来车铎走郎当。

天风吹我下蓬瀛，敢与群仙證旧盟。好向玉堂称过客，重烦丹笔注微名。

升沉有数人难挽，造化无心事总平。却笑随园老居士，落花诗句太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