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凉风发。昊天肃明明。
招摇西北指。天汉东南倾。
朗月照闲房。蟋蟀吟户庭。
翻翻归雁集。嘒嘒寒蝉鸣。
畴昔同晏友。翰飞戾高冥。
服美改声听。居愉遗旧情。
织女无机杼。大梁不架楹。
文人相轻,自古而然。傅毅之于班固,伯仲之间耳,而固小之,与弟超书曰:“武仲以能属文为兰台令史,下笔不能自休。”夫人善于自见,而文非一体,鲜能备善,是以各以所长,相轻所短。里语曰:“家有弊帚,享之千金。”斯不自见之患也。
今之文人:鲁国孔融文举、广陵陈琳孔璋、山阳王粲仲宣、北海徐干伟长、陈留阮瑀元瑜、汝南应瑒德琏、东平刘桢公干,斯七子者,于学无所遗,于辞无所假,咸以自骋骥騄于千里,仰齐足而并驰。以此相服,亦良难矣!盖君子审己以度人,故能免于斯累,而作论文。
王粲长于辞赋,徐干时有齐气,然粲之匹也。如粲之《初征》、《登楼》、《槐赋》、《征思》,干之《玄猿》、《漏卮》、《圆扇》、《橘赋》,虽张、蔡不过也,然于他文,未能称是。琳、瑀之章表书记,今之隽也。应瑒和而不壮,刘桢壮而不密。孔融体气高妙,有过人者,然不能持论,理不胜辞,至于杂以嘲戏。及其所善,扬、班俦也。
常人贵远贱近,向声背实,又患闇于自见,谓己为贤。夫文本同而末异,盖奏议宜雅,书论宜理,铭诔尚实,诗赋欲丽。此四科不同,故能之者偏也;唯通才能备其体。
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譬诸音乐,曲度虽均,节奏同检,至于引气不齐,巧拙有素,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
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故西伯幽而演易,周旦显而制礼,不以隐约而弗务,不以康乐而加思。夫然则,古人贱尺璧而重寸阴,惧乎时之过已。而人多不强力;贫贱则慑于饥寒,富贵则流于逸乐,遂营目前之务,而遗千载之功。日月逝于上,体貌衰于下,忽然与万物迁化,斯志士之大痛也!
融等已逝,唯干著论,成一家言。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趣 一作:曲)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汎舟清川渚,遥望高山阴。川陆殊涂轨,懿亲将远寻。
三荆欢同株,四鸟悲异林。乐会良自古,悼别岂独今。
寄世将几何,日昃无停阴。前路既已多,后涂随年侵。
促促薄暮景,亹亹鲜克禁。曷为复以兹,曾是怀苦心。
远节婴物浅,近情能不深。行矣保嘉福,景绝继以音。
泛舟洛川,济彼黄河。乘流浮荡,倏忽经过。孤柏亭亭,回山峨峨。
水卉发藻,陵木扬葩。白芷舒华,绿英垂柯。游鳞交跃,翔鸟相和。
俯玩璇濑,仰看琼华。顾想风人,伐檀山阿。存彼鱼人,沧浪之歌。
邈邈沦漪,滔滔洪波。大道孔长,人生几何。俟渎之清,徒婴百罗。
今我不乐,时将蹉跎。荡心肆志,与物无瑕。欢以卒岁,孰知其他。
穆穆令妹,有德有言。才丽汉班,明朗楚樊。默识若记,下笔成篇。
行显中闺,名播八蕃。以兰之芳,以膏之明。永去骨肉,内充紫庭。
至情至念,惟父惟兄。悲其生离,泣下交颈。桓山之鸟,四子同巢。
将飞将散,悲鸣忉忉。惟彼禽鸟,犹有号咷。况我同生,载忧载劳。
将离将别,置酒中堂。衔杯不饮,涕洟纵横。会日何短,隔日何长。
仰瞻曜灵,爱此寸光。何以为赠,勉以列图。何以为诫,申以诗书。
去去在近,上下欷歔。含辞满胸,郁愤不舒。燕燕之诗,伫立以泣。
送尔涉涂,涕泗交集。云往雨绝,瞻望弗及。延伫中衢,愊忆呜唈。
既乖既离,驰情仿佛。何寝不梦,何行不想。静言永念,形留神往。
优思成疚,结在精爽。其思伊何,发言流泪。其疢伊何,寤寐惊悸。
咏尔文辞,玩尔手笔。执书当面,聊以永日。
昔在西京时,朝野多欢娱。蔼蔼东都门,群公祖二疏。
朱轩曜金城,供帐临长衢。达人知止足,遗荣忽如无。
抽簪解朝衣,散发归海隅。行人为陨涕,贤哉此大夫。
挥金乐当年,岁暮不留储。顾谓四座宾,多财为累愚。
清风激万代,名与天壤俱。咄此蝉冕客,君绅宜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