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泗交流郡城角,筑场十步平如削。
短垣三面缭逶迤,击鼓腾腾树赤旗。
新秋朝凉未见日,公早结束来何为。
分曹决胜约前定,百马攒蹄近相映。
球惊杖奋合且离,红牛缨绂黄金羁。
侧身转臂著马腹,霹雳应手神珠驰。
超遥散漫两闲暇,挥霍纷纭争变化。
发难得巧意气粗,欢声四合壮士呼。
此诚习战非为剧,岂若安坐行良图。
当今忠臣不可得,公马莫走须杀贼。
译文
汴水和泗水交相流过彭城郡的一角,在那里筑起了千步方圆的平整球场。
场的三面有短墙逶迤地围绕着,腾腾的鼓声被敲打起来,红色的旗帜也都树了起来。
刚刚下过一场雨,早晨的天气还很凉,太阳也没有升起,仆射张公你装束整齐地来到场上干什么呢?
原来是按照预先定下的比赛规则要分队比赛以决胜负,百马奔腾而马蹄杂沓,在球场上闪现。
球在急驰,棍棒在挥舞,打球的队伍分分合合,只看见用染红的牛毛做流苏、用黄金做笼头而装束着的名马在飞奔。
只看见击球手侧转身子,转手臂而附身于马腹之下,只听见应手响起霹雳般的打击之声而神珠般的球飞驰而去。
球超遥远去,两队人马也散开,中间出现了一个供人喘息的闲暇,一会儿球来迅急,而两队又纷纭争球,队形变化多端。
发球之高妙与得球之巧捷真是意气风发,四周的欢声雷动,到处是一片壮士的呼喊。
这种打球确实是为了习武备战而不仅仅是游戏的话,那还不如安坐在军营之中而谋划良策。
如今象仆射张公你这样的忠臣实在是难得,所以你不要轻易地跑马伤神,而要养精蓄锐去杀那朝廷的叛贼。
注释
汴泗交流:指徐州。因古汴河与泗水在徐州汇合入淮。
张仆射:指武宁节度使张建封。仆射:当时大臣的荣誉称号。韩愈当时在张建封的徐州府署做幕僚。
筑场千步:筑起方圆千步的球场。步:旧制长度单位,一步等于五尺。
短垣:短墙。
逶迤:延续不绝。
结束:指张建封早早装束来到球场。
“分曹”句:意谓分成两组按照比赛的规则决出胜负。分曹:分成两队。
攒蹄:马急驰时,四蹄并集。攒:聚集,集拢。
“红牛”句:意谓用染红的牛毛为璎珞,以黄金为马勒头,形容饰物贵重华丽。
神珠:指圆球。
超遥:远。
挥霍:快疾。
发难:指发球很刁钻,难度很大。
得巧:得球很机巧。
意气粗:形容意壮气豪的样子。
此:指击球。
习战:即练兵。
剧:游戏。
“岂若”句:意谓那样怎能比得上在帷幄中议行良策呢?
莫走:指莫让马为了球戏奔走过于疲劳。
贼:指彰义节度使吴少诚。吴据淮西之地,发动叛乱与中央政权对抗,掠州杀将。
参考资料:
1、韩愈著 杨义 蒋业伟译. 韩昌黎全集[M]. 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1996,102.
2、林风编著. 廉吏诗三百首选注[M]. 广州:世界图书广东出版公司,2013,66.
诗先极尽笔墨地描绘张建封打马毬的情景,结尾提出忠告,揭示作诗的本意。
“汴泗交流郡城角,筑场千步平如削”。开篇两句说,在徐州城外汴水和泗水的汇合处,筑有一个马毬场,场地的面积有千步之阔,地面平整,犹如刀削的一般。第三句进一步说场地有一面濒临汴、泗合流处的河水,其余三面则有矮墙环绕包围着,清晰地将马毬场的形势勾勒出来。第四句笔锋一转,第五、六句转过来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张仆射在日出之前即冒着秋天早晨的凉气来到马毬场的缘故。只见他装束整齐,收拾停当,不知将要干什么。诗人明明知道张仆射是要打马毬,但他却明知故问,笔法作一顿挫,逗出下文,且能引起人的注意。
以上六句,是诗的第一部分,正面描写打马毬前的情景。从第七到第十六句,是诗的第二部分,描写打马毬。这场马毬比赛是预约好的,分成相等数量的两队人马旨在决一胜负。众多的骏马在急速地奔驰,马蹄好像攒拢在一起,紧紧相靠,彼此映衬。只见装饰着用长牛毛制成的红色马缨,用黄金制成的马笼头的群马在奔腾,而随着棍棒的挥动,马毬飞舞,一派酣战的精彩场面。击毬的军士更是技艺高超,令人叹为观止。在奔跑的马背上,他们侧斜身体,转过臂膀,紧紧地贴在马肚子上,而击毬声响如雷鸣,马毬飞来飞去,变化多端,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至此,马毬比赛的情景已经写得比较完整了,诗忽然又作一个跌宕,“超遥散漫两闲暇”,在比赛中,有些人远远地散开,好像双方并没有进行任何争斗,优闲自若。然而,这不过是更为紧张激烈的下一个回合的预兆而已。“挥霍纷纭争变化”,突然间,击毬人马又敏捷地展开攻击,错综复杂的情势难以名状。在参加这场击毬的人马中,张仆射技艺超群,他在极艰难的情况下,发挥出极高超巧妙的技艺,表现出他意气风发,精力过人的精神面貌。观赛的士兵们为他欢欣鼓舞,爆发出响彻云霄的欢呼声。作者有意识地突出张仆射,不仅是为了扣住题目,更是为了转换诗意,从赞颂其出众的击毬本领,归结到武功高强,但不应用在玩耍作乐上,而要用在杀敌立功的旨意上来。
最后四句是诗的第三层,讽劝张仆射。韩愈对主帅喜欢击毬,持反对的态度,认为它是无益有害的把戏。但他在诗中却欲抑先扬,说张仆射击毬确实是为了训练打仗,而非玩乐。然而,尽管如此,还是不如安坐不动,不打马毬,以别作好的打算为是。其言外之意是说:你打马毬不是练武习战,而是在做游戏。采取先让一步,继而加以否定的写法,表面上显得很委婉,实际上,其态度的坚定有过于一般。末二句进一步点明:国家多难,很难得到忠心为国的大臣,张仆射的骏马不应奔跑在击毬场上,而应该奔驰在战场上杀敌。诗写到这里,诗人才将本意和盘托出,对张仆射提出严肃诚恳的忠告,表现了韩愈关心国事的精神。
对于张建封好击球,韩愈除了作这首诗以外,还写过《上张仆射谏击毬书》一文来讽劝。文章中极力陈说击毬的害处,说理明白透彻,与此诗参读,可以加深读者对诗意的理解。
这首诗是韩愈早年的一首七古,但是,它已经明显地表现出韩诗追求新奇的风格特色。一场击毬比赛,在他的笔下,被写得奇巧诡谲,变化多端,使人有一种遒劲拗峭、神意悚动的强烈感受。诗共二十句,凡七韵,每两句或四句一换,平仄交协。有时韵换意转;有时则韵换意不换,如第一韵的末句与第二韵的首句,第五韵的末句与第六韵的开头两句即是。这种情况,造成了诗意发展的三个段落,并不完全以韵脚的转换而变化的特点,读来给人以错综感、峭拔感。这就是说,此诗在部分韵脚内含有两层意思,使上下韵里的诗意紧密关锁在一起,但它与一般的七古韵换意不换,以两个乃至两个以上的韵脚里的诗句联结起来,表达一个完整的意思又是不一样的。这种用韵方法比较罕见。这是韩愈的创造,也是此诗具有奇崛特色的一个原因。
参考资料:
1、《唐诗鉴赏辞典补编》.四川文艺出版社,1990年6月版,第463-466页
《汴泗交流赠张仆射》是一首七言古诗。此诗描写了宁节度使张建封组织、参与马球游戏的情形,既写到球队的队形变化、球员击球的种种动作、豪华的马饰、球飞行的速度,也写到现场欢呼观众,接着诗人从国家利益出发,提出了严肃的批评,并用和缓而讽刺的口吻,对度使提出劝谏。这首诗立意甚高,非同凡响,给人一种遒劲拗峭、神意悚动的强烈感受,表现出韩诗追求新奇的风格特色。
这首诗作于唐德宗贞元十五年(799年),当时韩愈为张建封节度推官。据史载,唐德宗贞元十四年(798年)九月,彰武节度使吴少诚掠寿州等地;唐德宗贞元十五年(799年)二月宣武军叛,杀节度使留后陆长源;唐德宗贞元十五年(799年)三月,吴少诚据淮西叛。韩愈强烈反对藩镇割据,维护国家统一。他认为徐州距吴少诚地最近,作为节度使的张建封不该沉湎于游猎与玩乐,应该练兵讨伐叛军,据此他写了这首诗。
参考资料:
1、胡淼著. 唐诗的博物学解读[M]. 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16,622.
江上有青丘,予徙家其南,因自号青丘子。闲居无事,终日苦吟,间作《青丘子歌》言其意,以解诗淫之嘲。
青丘子,癯而清,本是五云阁下之仙卿。
何年降谪在世间,向人不道姓与名。
蹑屩厌远游,荷锄懒躬耕。
有剑任锈涩,有书任纵横。
不肯折腰为五斗米,不肯掉舌下七十城。
但好觅诗句,自吟自酬赓。
田间曳杖复带索,傍人不识笑且轻,谓是鲁迂儒、楚狂生。
青丘子闻之不介意,吟声出吻不绝咿咿鸣。
朝吟忘其饥,暮吟散不平。
当其苦吟时,兀兀如被酲。
头发不暇栉,家事不及营。
儿啼不知怜,客至不果迎。
不忧回也空,不慕猗氏盈。
不惭被宽褐,不羡垂华缨。
不问龙虎苦战斗,不管乌兔忙奔倾。
向水际独坐,林中独行。
斫元气,搜元精,造化万物难隐情。
冥茫八极游心兵,坐令无象作有声。
微如破悬虱,壮若屠长鲸。
清同吸沆瀣,险比排峥嵘。
霭霭晴云披,轧轧冻草萌。
高攀天根探月窟,犀照牛渚万怪呈。
妙意俄同鬼神会,佳景每与江山争。
星虹助光气,烟露滋华英。
听音谐韶乐,咀味得大羹。
世间无物为我娱,自出金石相轰铿。
江边茅屋风雨晴,闭门睡足诗初成。
叩壶自高歌,不顾俗耳惊。
欲呼君山老父,携诸仙所弄之长笛,和我此歌吹月明。
但愁欻忽波浪起,鸟兽骇叫山摇崩。
天帝闻之怒,下遣白鹤迎。
不容在世作狡狯,复结飞佩还瑶京。
阳山,天下之穷处也。陆有丘陵之险,虎豹之虞。江流悍急,横波之石,廉利侔剑戟,舟上下失势,破碎沦溺者,往往有之。县廓无居民,官无丞尉,夹江荒茅篁竹之间,小吏十余家,皆鸟言夷面。始至,言语不通,画地为字,然后可告以出租赋,奉期约。是以宾客游从之士,无所为而至。愈待罪于斯,且半岁矣。
有区生者,誓言相好,自南海挐舟而来。升自宾阶,仪观甚伟,坐与之语,文义卓然。庄周云:“逃空虚者,闻人足音跫然而喜矣!”况如斯人者,岂易得哉!入吾室,闻《诗》、《书》仁义之说,欣然喜,若有志于其间也。与之翳嘉林,坐石矶,投竿而渔,陶然以乐,若能遗外声利,而不厌乎贫贱也。岁之初吉,归拜其亲,酒壶既倾,序以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