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百川之独宗,壮沧海之威神。经扶桑而遐逝,跨天涯而托身。惊涛暴骇,腾踊澎湃。铿訇隐邻,涌沸凌迈。于是鼋鼍渐离,泛滥淫游。鸿鸾孔鹄,哀鸣相求。扬鳞濯翼,载沉载浮。仰唼芳芝,俯漱清流。巨鱼横奔,厥势吞舟。尔乃钓大贝,采明珠;搴悬黎,收武夫。窥大麓之潜林,睹摇木之罗生。上蹇产以交错,下来风之泠泠。振绿叶以葳蕤,吐芬葩而扬荣。
译文及注释
译文
独以作百川的宗主为甘美,以作沧海威武的神灵而伟壮。经过扶桑岛向远处漂流,跨越天涯找到归宿之地。海面汹涌澎湃,惊涛骇浪。涛声时而沉闷,时而响亮。如同沸水涌出,漫溢奔放。鱼鳖纷纷溃散,四处奔逃,迷失了方向。凤凰与天鹅悲哀长鸣,寻呼同伴。它们振动鳞甲,梳理羽毛,随着波涛翻滚。仰头吞食芳草,俯身在清澈的溪流中清洗。巨大的鱼在海面横行,其势如同要吞掉舟船。钓取大贝把玩,采撷明珠成串;捡拾悬黎欣赏,收集武夫珍藏,远眺山脚下幽深的树林,藤萝茂密缠绕直上。树端的弯曲交错纠缠,树下的回风清泠幽凉。树梢交错纠缠,树下的回风清冷幽雅。处处生机勃勃,枝叶繁茂,鲜花和果实随风摇曳,绚烂多彩。
注释
宗:归往,归向。
扶桑:“扶桑”为神话中的树名。传说日出于扶桑之下,拂其树梢而升,故扶桑又指太阳升起的地方。遐(xiá)逝:远行,远游。
跨天涯而托身:沧海寄身于广阔的苍穹,这里形容其浩大无边。涯,一作“崖”。
腾踊:奔腾咆哮。踊,一作“聊”,误。
铿訇(kēng hōng):形容声音洪亮。隐邻:象声词。邻,一作“潾”。
凌迈:超出寻常。
鼋(yuán):大鳖。俗称“癞头鼋”。鼍(tuó):亦称“扬子鳄、“鼍龙”、“猪婆龙”,爬行动物,体长丈余。渐离:鱼名。
泛滥:亦作“泛滥”、“氾滥”,这里是浮游于水上的意思。
鸿:鸿雁,即大雁。鸾(luán):传说中凤凰一类的鸟。孔:孔雀。鹄:天鹅。
哀鸣相求:相对而叫。
扬鳞濯翼:指鼋鼍等水中动物击浪扬鳞,鸿鹄等禽鸟濯洗羽毛。
唼(shà):水鸟或鱼类吞食。
漱(shù):吞吐。
厥(jué):其。
搴(qiān):拔取。悬黎:美玉,又作“悬藜”、“玄黎”。《战国策·秦策三》:“臣闻:周有砥厄,宋有结绿,梁有悬黎,楚有和璞。此四宝者,工之所失也,而为天下名器。”
武夫:即“珷玞”,似玉的美石。
大麓(lù):大山之脚。潜林:深邃的林木。
罗生:交错而生。
蹇(jiǎ)产:曲折的样子。
葳蕤(wēi ruí):草木繁盛,枝叶垂叠。
参考资料:
1、(三国·魏)曹丕 著;易建贤 译.魏文帝集全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8年.4-6
2、赵逵夫 编.历代赋评注 3(魏晋卷).成都.巴蜀书社.2010年.83-85
简析
东汉班彪的《览海赋》是中国文学史上现存的第一篇描写大海的作品,然而该赋对大海的形象描绘着墨不多,名为览海,实为游仙。此赋则谨遵赋体写物图貌的创作原则,通篇写海,描写细腻,刻画精微。此赋先总括沧海乃百川宗主的威神,接着写其无边之大,震撼写大海里的奇异珍宝,最后描绘海岛生机盎然的景物。
这篇赋的上半部分写海的动、海的雄浑,下半部分写岛的静、岛的秀美,全赋动静结合,雄浑与秀美相统一,把海的面貌多角度地展现了出来,虽篇幅不长,但展现于读者面前的是一幅又一幅活灵活现的动感镜头,令人目不暇接,美不胜收。此外,此赋在语言的表达和运用方面很有特色。尤其是赋的后面一部分,连用一系列的动词,生动再现水中鼋鼍,空中孔鹄等动物的嬉戏场面,又以大量的名词连用,突显了沧海中的奇珍异宝。
参考资料:
1、赵逵夫 编.历代赋评注 3(魏晋卷).成都.巴蜀书社.2010年.83-85
2、龚克昌,周广璜,苏瑞隆 评注.全三国赋评注.济南.齐鲁书社.2013年.274-276
创作背景
曹丕的父亲曹操曾作《沧海赋》(今残存“览岛屿之所有”一句),创作时间大概在建安十二年(207年)其征伐乌桓时。作者是否到过海滨,史传不见明确记载,此赋可能是作者奉和乃父而作。
参考资料:
1、龚克昌,周广璜,苏瑞隆 评注.全三国赋评注.济南.齐鲁书社.2013年.274-276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皆叹惋。余人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数日,辞去。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间隔 一作:隔绝)
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处处志之。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
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余每观才士之所作,窃有以得其用心。夫放言谴辞,良多变矣,妍蚩好恶,可得而言。每自属文,尤见其情。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盖非知之难,能之难也。故作《文赋》,以述先士之盛藻,因论作文之利害所由,它日殆可谓曲尽其妙。至于操斧伐柯,虽取则不远,若夫随手之变,良难以辞逮。盖所能言者具于此云。
佇中区以玄览,颐情志于典坟。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心懔懔以怀霜,志眇眇而临云。詠世德之骏烈,诵先人之清芬。游文章之林府,嘉丽藻之彬彬。慨投篇而援笔,聊宣之乎斯文。
其始也,皆收视反听,耽思傍讯。精骛八极,心游万仞。其致也,情曈曨而弥鲜,物昭晰而互进。倾群言之沥液、漱六艺之芳润。浮天渊以安流,濯下泉而潜浸。于是沉辞怫悦,若游鱼衔钩,而出重渊之深;浮藻联翩,若翰鸟婴缴,而坠曾云之峻。收百世之阙文,採千载之遗韻。谢朝华于已披,启夕秀于未振。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然后选义按部,考辞就班。抱景者咸叩,怀响者毕弹。或因枝以振叶,或沿波而讨源。或本隐以之显,或求易而得难。或虎变而兽扰,或龙见而鸟澜。或妥帖而易施,或岨峿而不安。罄澄心以凝思,眇众虑而为言。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始躑躅于燥吻,终流离于濡翰。理扶质以立干,文垂条而结繁。信情貌之不差,故每变而在颜。思涉乐其必笑,方言哀而已叹。或操觚以率尔,或含毫而邈然。
伊兹事之可乐,固圣贤之可钦。课虚无以责有,叩寂寞而求音。函绵邈于尺素,吐滂沛乎寸心。言恢之而弥广,思按之而逾深。播芳蕤之馥馥,发青条之森森。粲风飞而猋竖,郁云起乎翰林。
体有万殊,物无一量。纷纭挥霍,形难为状。辞程才以效伎,意司契而为匠。在有无而僶俛,当浅深而不让。虽离方而遯圆,期穷形而尽相。故夫夸目者尚奢,惬心者贵当。言穷者无隘,论达者唯旷。
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碑披文以相质,诔缠绵而悽怆。铭博约而温润,箴顿挫而清壮。颂优游以彬蔚,论精微而朗畅。奏平徹以闲雅,说炜晔而谲诳。虽区分之在兹,亦禁邪而制放。要辞达而理举,故无取乎冗长。
其为物也多姿,其为体也屡迁;其会意也尚巧,其遣言也贵妍。暨音声之迭代,若五色之相宣。虽逝止之无常,故崎錡而难便。苟达变而相次,犹开流以纳泉;如失机而后会,恒操末以续颠。谬玄黄之秩叙,故淟涊而不鲜。
或仰逼于先条,或俯侵于后章;或辞害而理比,或言顺而意妨。离之则双美,合之则两伤。考殿最于锱铢,定去留于毫芒;苟铨衡之所裁,固应绳其必当。
或文繁理富,而意不指适。极无两致,尽不可益。立片言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虽众辞之有条,必待兹而效绩。亮功多而累寡,故取足而不易。
或藻思綺合,清丽千眠。炳若缛绣,悽若繁絃。必所拟之不殊,乃闇合乎曩篇。虽杼轴于予怀,忧他人之我先。苟伤廉而愆义,亦虽爱而必捐。
或苕发颖竖,离众绝致;形不可逐,响难为系。块孤立而特峙,非常音之所纬。心牢落而无偶,意徘徊而不能揥。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彼榛楛之勿翦,亦蒙荣于集翠。缀《下里》于《白雪》,吾亦济夫所伟。
或讬言于短韻,对穷迹而孤兴,俯寂寞而无友,仰寥廓而莫承;譬偏絃之独张,含清唱而靡应。或寄辞于瘁音,徒靡言而弗华,混妍蚩而成体,累良质而为瑕;象下管之偏疾,故虽应而不和。或遗理以存异,徒寻虚以逐微,言寡情而鲜爱,辞浮漂而不归;犹絃么而徽急,故虽和而不悲。或奔放以谐和,务嘈囋而妖冶,徒悦目而偶俗,故高声而曲下;寤《防露》与桑间,又虽悲而不雅。或清虚以婉约,每除烦而去滥,阙大羹之遗味,同朱絃之清氾;虽一唱而三叹,固既雅而不艳。
若夫丰约之裁,俯仰之形,因宜适变,曲有微情。或言拙而喻巧,或理朴而辞轻;或袭故而弥新,或沿浊而更清;或览之而必察,或研之而后精。譬犹舞者赴节以投袂,歌者应絃而遣声。是盖轮扁所不得言,故亦非华说之所能精。
普辞条与文律,良余膺之所服。练世情之常尤,识前脩之所淑。虽发于巧心,或受蚩于拙目。彼琼敷与玉藻,若中原之有菽。同橐籥之罔穷,与天地乎并育。虽纷蔼于此世,嗟不盈于予掬。患挈缾之屡空,病昌言之难属。故踸踔于短垣,放庸音以足曲。恒遗恨以终篇,岂怀盈而自足?惧蒙尘于叩缶,顾取笑乎鸣玉。
若夫应感之会,通塞之纪,来不可遏,去不可止,藏若景灭,行犹响起。方天机之骏利,夫何纷而不理?思风发于胸臆,言泉流于唇齿;纷葳蕤以馺遝,唯豪素之所拟;文徽徽以溢目,音冷冷而盈耳。及其六情底滞,志往神留,兀若枯木,豁若涸流;揽营魂以探赜,顿精爽而自求;理翳翳而愈伏,思轧轧其若抽。是以或竭情而多悔,或率意而寡尤。虽兹物之在我,非余力之所戮。故时抚空怀而自惋,吾未识夫开塞之所由。
伊兹文之为用,固众理之所因。恢万里而无阂,通亿载而为津。俯殆则于来叶,仰观象乎古人。济文武于将坠,宣风声于不泯。塗无远而不弥,理无微而弗纶。配霑润于云雨,象变化乎鬼神。被金石而德广,流管絃而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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